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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卷七、云水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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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云水山庄的练武场地上多出了一些陌生的身影,这些身影在竞技场上操练着各门各派博杂的武艺,有少林的罗汉拳、武当的赤风掌、昆仑派闻名遐迩的剑招——千山暮雪。藏龙卧虎的竞技场内上演着不为人知的血雨腥风,这又是怎样的江湖!
对手与对手之间的决战交锋,目光与眼神之间的冰雪寒霜,骤然,就连空气里也凝聚起了厮杀的气味。屏气凝神、注目远眺,投之而来的尽是冷厉泛白的刀光剑影,决斗在人影之中无息地轮回。
自始至终,有一双秃鹫般犀利的目光在一旁气定神闲地观摩着战况。他身披一件虎豹长裘在寒风中伫立,手执一卷厚厚的竹简,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门客的名录,他意欲将那些骁勇善战的决斗者收纳麾下。渐渐,犀利的目光在一排排竹简上游走着,最终停留在一行小楷上。他反反复复地低述着那几个字“昆仑派玄心门下莫失念”,门客的名录上竟会有他,云天霸出乎意料地微怔了下。
昆仑派玄心门久在江湖上负有盛名,连云天霸也不会小觑其实力,出人意料的是玄心七子之首的莫失念竟会屈身云水山庄门下,这实在是有些不可置信!意外之余,云天霸也有些喜出望外。
看着那卷竹帛,云天霸质问左右侍卫道:“竞技场内果真有莫失念其人?”
闻言,侍卫指着场上正与一名蜀山弟子决斗的袍服少年,低述道:“那手持长剑的蓝衣少年便是。”
渐渐,云天霸合起竹简,双手背于身后,极目远观那力匹数敌的蓝衣少年。然后,微微地颔了颔首,嘴角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
正午时分,整场决斗皆已完毕,云天霸才缓缓走近竞技台,眼神在众门客之间游移。最终,他将目光停留在那身着蓝白色绸袍的少年身上,缓缓开口道:“阁下就是玄心门的莫少侠?”
蓝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哈哈……没想到莫少侠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云天霸发出爽朗的笑声,大肆褒扬着。
“云庄主过奖!”蓝衣少年脸上一片泰然之色,既没有过度的兴奋也没有胜利者的骄傲。
而后,少年静静地将目光集中在云天霸身上,久久都不曾移开去。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云水山庄的庄主云天霸,那个极具狼子野心的人,也是和自己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纠葛之人!
这一眼,足以让他将眼前这个人刻骨铭心地铭记在心!
这是怎样强烈的仇恨?
***
“小姐,你真的打算嫁给夷风少爷么?”云袖对着梳妆台前的双儿喃喃地问道。
“嗯。”双儿任由云袖手中的篦子拂过一缕缕发梢,她几乎试图不去再想这个问题了,但云袖还是喋喋不休地盘问着:“你嫁给夷风少爷是心甘情愿的么?”
话音未完,只听双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向来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爹爹主意已定……我又能作何反抗?”
云袖听清了双儿话中的委屈与无奈,她知道小姐不是心甘情愿嫁给夷风少爷的,只是迫于父命难违,但……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有何能耐?
渐渐,闺阁内没有了谈话的声音,只听得双儿微弱而又疲惫的咳嗽声。
***
不久后,江湖上又引起了骚动,话说云庄主的掌上明珠与其义子于下月初喜结连理,宴邀广大武林豪杰前去参加。
单阳城的翠屏居内豪客云集,有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侠士,他们应邀前来参加云水山庄的喜事,现短住于翠屏居内。翠屏居是单阳城内新兴崛起的酒楼,虽然没有以前的以“第一大名楼”著称的花满楼历史久远,但追溯其规模、声势却绝不在花满楼之下。如果没有花满楼,那么翠屏居便是眼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名楼,如今的翠屏居包揽了整个单阳城上上下下的生意,其囊括范围广泛得便在一夜之间造就了“小摊小贩无买卖”的神话。当地百姓人尽皆知,翠屏居旗下设立的附属楼苑有“凤仪阁”和“幽兰轩”两处。只不过翠屏居是专供餐食的酒楼饭馆,幽兰轩是别具风情的宿店旅舍,而凤仪阁则是同花满楼一样主要从事皮肉生意的秦楼楚馆,说白了就是一处奢靡的风月场所。自从翠屏居的落成、开张、营业,这三大巨头便挤兑得临街的商贩们闭门歇业,所以,坊间百姓不得不戏谑地将昔日冠以“销金窟”的名号转扣到新兴崛起的翠屏居头上。虽然这翠屏居在一时之间成了坊间市井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谁也不清楚它幕后的大老板究竟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
据说云水山庄此次的喜宴不仅邀请了武林中四大门派之称的少林、武当、昆仑、峨眉,还派帖到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莽野流派,正因如此,这场婚宴也造就了武林同盟百年难得一见的会晤,其声势浩浩荡荡的波及在各门各派中。
这些时日,翠屏居门口经常是接踵而至的宾客,踊跃的人群造成了供不应求的紧张局面,就连幽兰轩的客房也变得炙手可热,为了竟先入住,长长的队伍中竟然排起了号。虽是如此,有人还是事先刻意地为四大门派中的各派人物配置了最佳的食宿之地,毕竟他们在江湖中的名望甚是强大,不容他人怠慢。
正午时分,宾客如潮,翠屏居内嘈杂喧嚣。午饭时间,侍应、小厮们穿梭于宾客席间,足足六层楼的翠屏居内高朋满座。由于宾客之间的身份悬殊,楼层也得按照三六九等来分配。最底层的大堂内尽是三教九流的市井之辈,越往上宾客的身份层次越高,自然,位于顶楼的便是名门大派的风云人物及其随行的弟子。按照要求,顶楼内设有一间清静雅致的厢房,房间内的首要位子上坐的是少林寺的方丈——无为禅师,依次是武当的空绝道长,峨眉的妙真师太……
从一开始踏入顶楼的厢房,各门派的掌门相互寒暄几句后,屋子里便静如止水,没有一丝声响。几位掌门人围坐在八仙桌上漠然地捧起面前的茶盏,一边品茶一边思虑着什么。突然,片刻的安静被人打破了,坐在西南方向的妙真师太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炯炯地看向与她相向的无为禅师,施施然开口道:“今日在座的武林同仁……论身份、名望都不及禅师您分毫,自峨眉山这一路行来,贫尼心中始终疑惑重重,不知方丈您可否为贫尼指点迷津?”
听闻此言,背门而坐的无为禅师停下拨弄佛珠的手指,神态平和地道:“师太言重了!若有疑问,但说无妨!老衲必竭力释疑……”
“贫尼昔日得获云水山庄喜帖一封,今日才有幸得以与各位同道会晤,只是此次宴会邀请了众多的武林门派,声势如此浩大!莫非其中有何端倪?”
“阿弥陀佛……师太所言正是老衲心中所想,此次宴会牵涉到众多的武林同道,想必云庄主的醉翁之意应该不仅仅如此而已……众所周知,前任武林盟主,云天霸的结义兄弟——水盟主十年前蹊跷而亡,至今死因未明,那云水山庄不仅袖手旁观,也不给武林各派一个交代,还大肆铺张声势广邀各门各派的武林人物……依老衲愚见,此次宴会的渲染之举也不能不否认他没有李代桃僵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无为禅师射去,每个人的眼里皆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显然无为禅师已经捅破了遮蔽在每个人心头的那层疑云。位于妙真师太身旁的武当掌门——空绝道人怀抱拂尘正了正身,满目苍凉地道:“恐怕江湖上又要再起风云了,此次宴会的阵势与武林大会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云天霸对武林盟主之位早已是蠢蠢欲动。”
空绝道人一语点破,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气氛变得异常怪异。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思虑着空绝道人的话的时候,无为禅师手中的佛珠突然一紧,那串念珠像是断了线的雨滴似的滚落了一地,咚咚咚地弹跳在地板上,发出清晰入耳的脆响。然而,就在佛珠断线的一刹那,有一道白光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射破窗纸,静悄悄地打在屋外的回廊里。
“是何人躲在门外偷听,还不速速现身?”有人怒叱,众人一看,是无为禅师。原来,他在众人思虑之时凝神打坐,突觉耳畔有丝微的风吹草动,情急之下捏断佛珠手串,一粒佛珠被他弹指打出,正中门外窥探之人。以无为禅师的功力来断,被佛珠击中之人不可能毫发无伤,然而,门外久久地却不曾传出一丝回音。
终于,屋内随行的小沙弥跑上前去开门,随着木门洞然开启,立于门外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红衣女婢,手中端着几碟小菜。小沙弥见眼前女子,忙回首向师傅轻松地禀报道:“师傅不必担心,只是一名送菜的女施主而已。”
红衣女婢在众人的目光下神色淡然地走进屋内,进门深深一鞠,然而目光飞速地在屋内扫视了一圈,顺手将几碟菜肴端上桌,静悄悄地合上门退下了。
无为禅师一瞬不瞬地望着红衣婢女远去的背影,令他疑惑的是那个被他打中的红衣婢女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胆怯,反而还一直在屋子里面不改色地巡视着。如此看来,那人定不是个简简单单端茶送水的婢女!
最后,谁也没有料到,红衣婢女退出门后,行色匆匆地出了翠屏居,然后来到一处别苑前,偷偷地将一支书笺递到另一个接应者的手里,若无其事地消失了踪影。
***
云水山庄即将迎来为外人们津津乐道的喜事,这些时日,全庄的侍从们都在喜气盈盈地修葺着庄内的亭台楼阁、梁檐椽宇。回廊的围墙被下人们用朱红的油漆刷了一遍又一遍,新换好的琉璃瓦、梁椽等也是锃光瓦亮的。府邸的门楣上也飘扬着红艳艳的飘带绣球,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框上,整个山庄被布置得喜气洋洋、光鲜亮丽。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有的人欢喜有人却发愁。
天高云阔,景色旖旎,后花园里四寂无人只有一名紫衣蓝衫的年轻男子在空地上愤激舞剑。花木扶苏、绿草茵茵,有斑驳的树影洋洋洒洒地投射在男子阴郁的脸上,与他愤怒忧郁的眼神在树荫下交相辉映。不久之后,云水山庄就要举办婚姻了,妹妹就要嫁人了,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爹竟然会把她许配给夷风——那个被爹收作义子,与他平起平坐的少年。倘若真的联姻成功,那么拥有义子与女婿双重身份的夷风势必会威胁到自己山庄继承人的地位。爹一向是宠溺妹妹的,又那么器重夷风,如果等到爹百年归去之后他俩双双联手,自己岂会是他们的对手?闭上双目,紫衣蓝衫的男子仿佛感觉重重的危机感正在向自己一步一步地逼迫而来。
由于愤懑,紫衣男子面部的青筋突然暴跳而起,凝脂白玉般的双颊也阴暗了起来,尤其明显的是眉心的那颗红痣皱得竟要深深地凹进额骨!他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胸腔里的那团怒火正不受控制地在体内翻江倒海,渐渐,为了压抑住心头那团呼之欲出的怒火,他竟发疯了似的在花园里挥剑乱砍。眼前那丛含苞欲放的蔷薇花在顷刻之间便被他拦腰斩断,那红艳艳的花苞竟像人的脑袋似的骨碌碌地滚落下来。许久,园子里花草树木全被他砍伐得七零八落,春日里的花园在一眨眼间就如深秋里那样萧杀、凋敝。现在,他快要被脑海里的臆想逼近疯狂的边缘,经过刚才剧烈的挥剑泄愤,也许是没有了力气,手中的长剑竟不听使唤地跌落在地,他也累得瘫坐在地上。然而,这一幕从头到尾地都被躲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全然目睹。
那人见紫衣男子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便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
“威龙少爷……”
声音在紫衣男子耳畔响起,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逼迫得紫衣男子一下子警觉地撑剑而起,愕然地抬眼看了看说话之人。
“威龙少爷,原来你在这里。”那人卑躬屈膝地走上跟前,贼眉鼠眼地笑了笑,那莫名的笑意让人看来有些反感。
“俞堂主,原来是你,找我何事?”云威龙冷眼撇了撇眼前之人,漫不经心地问了问。
“威龙少爷气色看起来不对呀?”说话之人正是水月堂的堂主俞义斐,见云威龙愁眉紧锁,回想刚才目睹的一切,他了然于胸地在内心部署着,对云威龙实施攻心策略,好让他一步一步爬进自己设计好的圈套。
看着俞义斐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云威龙更觉来气,便冷不丁地道:“俞堂主特地赶来不是只为了挖苦本少爷吧?”
“威龙少爷误会了,属下岂敢尊卑不分。”俞义斐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开脱辩解。
“那么你来……究竟是所为何事?”云威龙有些不耐烦了,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俞某方才见少爷奋力舞剑,想必胸中有郁结难解……如今,人尽皆知夷风少爷深得庄主器重,眼下就要成为其乘龙快婿,说不定他这‘半子’的地位将来会在庄内如日中天,到时候恐怕连你这少庄主的位置也得拱手相让吧?就连属下也对威龙少爷你的处境感到岌岌可危……”俞义斐看着云威龙凝脂白玉般的脸一点一点地黑沉下去,故此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他进行唆使、激怒。
“那么……俞堂主是来看本少爷的笑话么?”云威龙气急败坏地对俞义斐怒目相向。
“非也!属下是来给少爷出谋献策的,古人曰‘良禽择佳木而栖’,夷风再怎么厉害也始终是庄主的义子,而少爷你却是名正言顺的‘云大少爷’,身体里流淌着庄主的血,老庄主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把庄主之位传给一个外人吧?”
听着俞义斐的说辞,云威龙渐渐对其态度改观,欣然地点头赞同。
“如今摆在少爷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取得庄主的信任和赏识,让他把权力转交予你,而不是那个‘半子’……你也知道,夷风为人好大喜功、冷漠孤僻,我们要除去这块绊脚石首先就得让他无法顺利成为双儿小姐的夫婿,没有双儿小姐的辅佐他就会孤立无援,到时候我们想要除去这颗眼中钉岂不是易如反掌?”俞义斐双眼放光地详述着他那阴险诡秘的计划。
云威龙哈哈大笑,“果然是奇招,妙哉、妙哉!只是……不得不委屈双妹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无毒不丈夫!谁教她偏偏夹在我和那小子之间呢?这次,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跟我争权夺势?”
云威龙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将手旁那朵开得灿烂的蔷薇花捏得粉碎,鲜红的汁水混着花泥在他的指缝间渗出,仿佛是一个死者流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