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と青の真実》琉璃蓝泽

3、时间枝 1

　　没有教堂的钟声。
　　连丧钟都不再敲响。

　　敲钟人头昏脑胀，喝醉酒了似地摇摆，看出去的东西都歪歪扭扭，于是他掉下塔楼，摔折了他的脖子，好像天鹅一样，咔嚓！——
　　在那之前就已经死去。

　　来到圣域，已经是傍晚，暮色燃烧在天边的深红艳丽，凝冻的战火蔓延肃杀。
　　他一味地跟在那人身后，看远远近近的村民们围聚起来，用敬神的表情仰视他们。
　　单纯虔诚地如同羔羊——他脑子里忽而冒出了这样的形容。

　　他居高临下地看那些人，想起阴冷神秘崇高教堂里和外人们行的那些事，谎言般的誓言，誓言般的谎言。混沌浑浊地像老人的眼睛，没有生气和希望，不抱期冀。
　　唯一看见他们虔诚痛苦，把心脏高高奉献出来地真挚的时候，却是面对死亡。
　　随后就仿佛嘲笑他们的妄念般死在祭坛边，泥人化作腐灰，胸口生命的气散去。

　　很早很早以前，神明就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那张苍老的脸庞凑地极近，眼神却是明利的，清澈地好像少年，说，你要跟我来么？
　　他被黄金铠甲刺痛双眼。

　　这个灰暗无生气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一抹锋利如刃的璀璨金色。

　　他又说，草芥般的生命，也可以有灿烂的时刻。
　　那时黄金沉重高贵的色泽充斥了他目之所见的世界。
　　应和着那个人的话，就好像遥远神明向他庄重许诺，他可以有怎样的未来。

　　他伸出手去。

　　他听见微弱的钟鸣声，回过头去，刺在阴沉天空的高耸塔楼里飞出黑暗如命运的乌鸦来。
　　环抱着这个死寂的世界，封闭笼罩虚无的阴影。
　　他走出去。
　　背后只余下沉默。

　　他现在走在圣域里，夕阳沉坠下去，小山重叠金明灭的十二座宫殿错落排列着，在鲜红的光芒里静默无声，寸草不生的小道石阶一线绵延上去，视线里尘埃飞扬的荒凉沧桑，强烈的压迫冲击感，瞬间便能把传说化为鲜活的现实。
　　有很多虔诚的村民，封闭在这个与世无争的神圣地带里，在女神脚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信仰着女神而得到依托。孩童们跳上跳下地玩耍，嘴里传颂着光荣和恐怖的故事，女神怎样和争夺大地的黑暗争战，光荣的女神银足踩在血泊里，敌人做脚凳，落回丑恶幻生魔怪的深渊。
　　那些故事鲜明地栩栩如生，呼吸的气息拂到肌体上来，命运仿佛触手可及。
　　他觉得怪诞而新鲜。这里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
　　割裂般不同的世界。

　　他们说，神是唯一的，亘古的。
　　神秘静默无言，献出唯一的子，悲悯地俯视众生，且爱着世人。
　　灵性的，无法看见，无处不在。

　　这里没有它的一丝痕迹。
　　他们那么轻易地告诉他，神有很多，他们所信奉的只是其中之一，女武神的战争女神雅典娜。而且她的敌人也是神，而且他们都会降临这个世界，看得见。
　　他们在圣经创世纪以前就开始存在，早过西元前数千年地古老。
　　他们辉煌在久远前的黄金时代。
　　古希腊神话时代的荣光。

　　浩瀚历史扑面而来，光年遥远距离里穿梭而过的光芒。封闭在古久尘埃里的整个时代和王朝破开千年壁障，鲜活如初地立在面前。
　　或者说，将这块土地封印了整整几千年。
　　手握黄金权杖一挥，时间就生生在这里静止，再不管外界的人世明灭变幻，墨蓝的历史河流向前流去。
　　在这里，死时间的长度有多久远？
　　他觉得心脏狂乱地跳动。

　　那个人自称叫赛奇，是教皇。
　　是的，就是那个教皇，神之代言人的教皇。

　　金色光明笼罩了下来。
　　目眩神迷。

　　这是一个封闭在神话传说中的世界。

　　刹那里，他由一个无名小镇劫后余生以杀戮抢劫为生的强盗变成了雅典娜麾下为正义而战的黄金圣斗士，自然得仿佛日出日落花朵开谢。
　　尽头是教皇厅，厚重奢华的帷幕长长地拖在地上，像是掩住面具般挡住了背后的一切秘密。本能的好奇和敬畏是一同升起的，他看那人走上去，夜黑长袍披下来，玉座上放着的青铜面具美丽又狰狞，异鸟的利爪攫住金质头盔欲要飞去，他把它掩到脸上。艳丽红宝石的眼睛望着他，鸽血红的贵重鲜活色泽，流光好似瞳孔变幻着悲喜，又或漠然庄严如神明地望着他。
　　他把手放到玉座上，刹那气氛凝滞，，聆听神音的祭司。

　　过强的光明。

　　“教皇。”他第一次使用这个陌生熟悉的字眼，青稚声音回荡在历史般深长的大厅里，被吞噬进去。
　　“什么事？”穿过青铜的声音低沉而古怪，说不出的神秘，他也注视着面前的人，猜测他会问些什么，疑惑些什么。是雅典娜的存在么，自己的未来么，世界的疑惑么，生存的目标么。
　　然而他问的是——
　　“你知道死神吗？”
　　他笑起来，长袖外衰老灰黄的双手握住玫瑰念珠。
　　他用宣布神谕的庄重威严开口，空气里激荡不起一点灰尘的死寂，在这沉默里却包含着战争千军万马的喧嚣金戈杀伐。
　　“死亡之神塔纳托斯，”他说出死亡的名字。
　　“他是我们永久之黑暗宿敌，也是这个世界的公敌。”

　　在他的言灵中，借他的口，死亡成型，与心目中的怪兽叠合重影。
　　幻想与现实交融，种子迅速发芽，勾勒出活生生形象。塔纳托斯，这个腥暖的名字，死亡迅疾血肉丰满，地狱烈焰中死亡的神明冷嘲微笑，阴影从小镇一直绵延到雅典，笼罩住世界。
　　在这里被如此灿烂的光明驱逐开，逃走。

　　握在掌心般，那个名字和它背后的人触手可及，命运把机会和光明的手伸给他。
　　为正义而战，多么辉煌冠冕的荣誉。
　　雅典娜的圣斗士，多么光荣。
　　藉它们的名，能光明正大地去战斗，去杀戮。
　　行一切事。
　　且与死亡为敌。

　　曾经的世界荒芜可怖。
　　要恨的话，就去恨死亡吧。教皇说。它是邪恶，是必须消灭的对象，带来一切灾难苦痛。
　　他想起记忆，便觉憎恨愤怒。
　　草芥般的生命也可以灿烂——
　　于是他觉得未来有信有望有爱。
　　在这神明现身的世界，确实有死亡的神明存在。
　　且是雅典娜的敌人。

　　一切都如此美好，他投身正义，曾经惧怕的死亡，虚幻的死亡也具现化，是用来打倒的对象。
　　且有权杖，有大能赐到他手上，说。
　　你去做这事。

　　他殷勤磨利爪，等待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