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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思君朝与暮 ...

  •   清晨,苍梧峰上,漫山的桐花,纷纷开且落,如千堆雪。泠夙走出大殿,瞬移至悬崖边,负手立于桐花下。
      白色的桐花重重低垂,时有白色的云烟飘过,而星芙就背倚着桐树,抱膝坐了一整夜。宽大的衣袍兜满了风,纤细的身影看起来极其单薄。
      不过一夜,她就憔悴了许多。
      星芙站起来,转过身,低声道:“师父!”
      泠夙不动声色地道:“墨初不会死。”
      星芙猛然抬起头。那一掌,她瞧得很清楚,师父起了杀心,以为墨初必死无疑,难过了一整夜。不过,既然是师父说墨初没有事,那就一定没有事。师父是不会骗她的。
      星芙放下心来,向泠夙身侧靠了靠。
      泠夙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星儿的长发:“坐了一夜?”
      星芙“嗯”了一声。
      她的青丝极柔极滑,似一匹上好的丝绸。许是山风微凉,连她的发梢也带上了微微的寒意。桐花如雪飞,弥漫在周匝,有几瓣飘在了星芙的头发上。泠夙缓缓地拂去落花,连带着指尖一颤。
      “我们回去吧。”泠夙口气温和下来。
      星芙侧过头,目光瞥过去,不觉怔住了。师父唇角的笑,轻浅浅的一勾,就像天边微云,不过却是转瞬即逝。
      他向她递出了手。
      星芙惊讶之后,剩下的是满满的喜悦,心里就像有一朵桐花蓬蓬地绽开。她缓缓地将她的小手放进了师父的大手中。
      山路曲折,她与他,并肩而行。
      花落声轻柔如絮语。簇簇的白色花瓣铺了一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踏花前行,两人仙门长袍曳地,不染一点尘土,洁白如桐花,洁白如霜雪。
      一时间,师徒两人并没有说话。但是,星芙觉得非常的满足,偶尔微微侧头,去看一眼身侧的师父。
      岁月静好,浮生如玉。
      柔和的光从花间散下来,星芙仰着脸,蓦然心悸,只觉得这样的感觉是似曾相识,就好像前世与今生重叠,感觉幸福似乎就要溢出来,可以任意地穿透流光。心跳得一阵快,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小脸上飞上了红晕。
      泠夙侧头问:“怎么了?”
      星芙定了定神,笑道:“没什么的,师父。”
      泠夙也不甚在意,语气温柔:“等‘剑试’结束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星芙问:“那星儿——到底要不要去比试啊?”
      泠夙微微抬脸:“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星芙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蹩脚的术法,把那大展风采的一腔子的豪情早丢到爪哇岛去了。窘迫地低下头,她的声音细如蚊蚋:“星儿,还想再练上那么几年。”然后,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泠夙斜了星芙一眼,换了个话题:“岚湖风光迤逦,不如我们去那里。你不是很喜欢小吃。那里离长安很近,来回方便的很。”
      岚湖离长安很近?那是对师父而言吧!两个地方隔着一两千里的路呢!要星芙自己御剑往返,起码得花上几天的时间。
      星芙看着泠夙,故意道:“我要吃梅花糕!”
      梅花糕是江南出名的小吃,形如梅花,色彩缤纷,松软可口,甜而不腻。去年,墨初与她在金陵逛夫子庙的灯会时,买给她吃过。金陵离岚湖,更是遥远。
      泠夙并不在意,反正几千里的路程,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嗯了一声,道:“行啊,想吃就吃吧!”
      修仙最好辟谷,泠夙却未曾要求星芙不许进食,出门办事还常常顺路替她带些人间小吃。
      星芙非常欢喜,随口道:“那师父要多带点钱!”
      “自然!”
      “师父,可不能点铁成金,去骗人!”星芙笑吟吟地道。
      “怎么会。”
      “说好了!我想吃什么,吃什么,师父不许赖!”
      “好!”
      “不行!要拉钩!”星芙一扬脸,道。
      “好!”泠夙微笑。
      星芙侧着头,小手指勾上了泠夙的手指,振振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人,骗人就是……”星芙一扬脸,扑哧一声笑起来,“就是猪头啦!”她眉眼本就精致,一笑更是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泠夙看着活络起来的小徒弟,唇边浮起笑。其实小徒弟本性并不清冷,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收敛了那份活泼。今后若得闲,他会多花些时间陪她。
      这一次,抛开了仙魔对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她!
      星芙抱着泠夙的手臂,轻轻地摇着,撒娇道:“师父,可是答应了?”
      “恩!”
      “师父,您‘恩’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又淘了!”泠夙嘴角弯着。
      虽然泠夙这样说,但是语气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星芙大胆地撅嘴道:“星儿,才没有淘气呢!”
      “还说没在淘气!”泠夙连眼睛里都含着笑意,年轻的面容极是俊美。
      星芙看得一愣,低下头,抿嘴一笑,然后飞快地抬起头,看着泠夙,笑盈盈地道:“师父啊,你不说清楚,星儿怎么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了,还顽皮!”
      “师父,星儿没有皮啦!师父说嘛,就说说嘛!”
      “别闹了!”
      “都说啦,星儿没有闹啦!”星芙巧笑如花,“那星儿可跟师父说好啦,星儿想吃什么,就可以吃到什么,否则啊,师父就是……”她放开了泠夙的手臂,双手比划了一下,凌空画了一个猪头,然后笑着看着泠夙,一双婉媚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透着几分小小的得意,透着几分天真的清纯。
      泠夙看着娇娇的小徒弟,笑容深了几分。
      这样最好了。
      永远这样最好了。
      桐花如雪,师徒两人,俱是白衣飘飘,隐约在飞扬的白色花海里。

      苍梧峰顶的千沨宫正殿千雪殿,就在桐花掩映处。曲水绕殿,顺山而下,水声淙淙,扬起浮烟,花落成锦,如梦幻泡影。
      泠夙与星芙,没有御剑,一前一后,挨得极近,拾阶而上。有好几年,没有这样一步步地走台阶了。
      仙门术法精湛,御剑、腾云、驾雾、瞬移都可以代步。而千沨宫派的剑仙,往来都是御剑如梭,极少步行。星芙也是如此,自从学了御剑,又有师父给的瞬移仙咒,她就很少走路,总嫌走路实在是太慢。
      但是,这一刻,星芙觉得,就这样紧随着师父,缓缓地往前走,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泠夙的背影。
      神仙师父,白衣胜雪。桐花天影里,他袍角翻飞,仙气萦绕。是无上的风华,遗世而独立。
      泠夙侧过脸,看着星芙,含笑道:“星儿——”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微微蹙眉。
      云烟散开,显示出一幅画面。古长老的徒孙,千沨宫的大弟子陈楠,在山脚下,朝着苍梧峰顶,恭恭敬敬地行礼:“泠宫主,古长老有请。”
      “师父?”星芙低下头。
      好不容易,星芙才与师父这样短暂地相聚,却不想师父又有事了。师父总那么忙,会不会没有时间去陪她出去玩了?想到这里,星芙有些闷。
      泠夙细细地嘱咐星芙,道:“为师去去就来,星儿,你自己回去吧。”他看着星芙,俯下上身,慢慢地笑起来:“我们拉过勾的。”
      星芙“嗯”了一声,粲然一笑。
      泠夙朝她点点头,便御剑离去。

      星芙一个人走在清寂的山阶上,有些无聊,不如御剑四下里好生瞧瞧,反正这会子同门的弟子都忙着在修行。召来七星剑,星芙畅快地跳上剑身,踩了踩,取出泠夙给的御剑仙咒,然后,催动七星剑,直上九天。
      从几万里的高空往下俯瞰,千沨群岛的全景,尽收眼底。仙光荡漾,仙云缥缈,大大小小的仙岛,在浮光粼粼的海上,星罗棋布。仙岛之上,重峦叠嶂,树木苍翠,繁花似锦,尤其是苍梧峰,桐花胜雪,如梦幻一般。
      仙道永恒,当真是千秋如梦。
      看了看,星芙往下飞了些。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星芙师妹啊!”一个不痛不痒的女声扬起。
      星芙一愣,回头去看,原来是古长老的徒孙银翘。
      银翘也是与星芙同年拜入千沨宫,师父是当今千沨宫首座弟子陆羽。她年长星芙两岁,生得俏丽,术法在新弟子中,也是出色的,平日里,与莲妩关系甚好。听银翘找茬的口气,想必是来替莲妩抱不平的。
      星芙本想避开,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前,心里把出主意的墨初骂了千百遍,笑道:“原来是银师姐啊!”
      银翘“嗯”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星芙,道:“唉哟,御剑术不错嘛!”
      星芙忙道:“哪里,是师父的御剑仙咒厉害!”
      搬出了泠夙,银翘就是再不满,也不好表现得那么明显,她不敢对泠宫主不敬,但是心里实在是厌恶星芙,“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妹的术法其实还可以啊!参加‘剑试’么?也好让我们这些人开开眼界,看看苍梧峰的绝学!”
      句句都是反语,把星芙呛得说不出话来。
      银翘语中带刺:“咦?师妹怎么一个人,怎么不见师妹的——”她轻笑一声,道,“夫婿呢?”
      星芙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与墨初不是众人想象的那种关系,她之所以答应墨初,是为了——她咬着嘴唇,这是个秘密,若果可能,她希望永远成为秘密。
      想到这件事,她的心烦乱起来。
      她要去冥界。
      冥界自洪荒时代起,就是一个神秘的所在。没有神,没有仙,没有魔,没有妖,没有人去过那里后,再出来的,还是进去时的那一个。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死后进冥界,再出来,便是转世。而任何生灵,生时擅闯,再出来,依旧是轮回,依旧是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死是生的彼岸,永远相隔的彼岸。
      关于,冥界的一切,都是未经证实的传言。
      流焰荒漠结界后,可真的是忘川的尽头?
      溯洄而上,道阻且跻,忘川水之上,可真的有座奈何桥?
      奈何桥头,可真的有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热烈盛开?
      墨初说,你不信,那就是真的没有;你若信,也许当真彼岸花开,信与不信,全在你一念思量。他说这话时,照旧神色轻佻,风流倜傥地笑着,就像是随口说出的一句玩笑话。
      她不敢全信,但是又不敢不信。
      “喂!星芙师妹?你发什么愣啊?莫不是——”银翘又是一声轻笑,“你那夫婿不要你了吧?”
      “啊?”星芙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尚未回过神来,竟是未曾听清银翘说了什么。
      银翘与众人一样,都觉得星芙这么差的徒弟,很丢泠宫主的颜面,又听说星芙强抢了莲妩的未婚夫墨初,早就存了心,要好生教训星芙一番,见状更加奚落:“让我猜中了吧!你也不照照镜子!难不成黑乌鸦,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哼!我告诉你,墨公子不过是一时糊涂。他眼又不瞎!”
      还要再说,却被一个柔婉的声音打断了。
      “银翘!”
      星芙这下才回过神来,瞧见来人,只觉头疼不已。她最最不想碰见的人——莲妩正翩翩然地踏花而来。
      今日的莲妩,穿着仙门最常见的白袍,除了一柄佩剑外,身上无半点配饰。但是她一出现,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实在是太美了!所有美的形容词,用上她的身上都不为过。仙门第一美女,千沨宫新弟子中术法第一人,傲人的天资,古长老的器重,温柔的脾气,极好的人缘。她任何一方面都是堪称“完美”!
      与仙门最好的女弟子站在一起,星芙自然觉得很有压力,更何况,她委实是对不住莲妩。
      “莲师叔,我——”星芙艰难地开口解释。在人间的时候,墨初那厮没让她有机会说清楚,眼下,却是个时机。
      “我都知道了!”莲妩轻柔地一笑,如白莲初绽,颠倒众生,温柔如水地道,“星芙,当日是我的不是,希望你别介怀。”
      星芙松了一口气,原来莲妩都知道了,想来墨初已经说过了,这下省的自己去说了,本来她就发愁,不知从何说起。
      银翘愤恨地道:“莲师叔,你还向她道歉!”
      莲妩看了银翘一眼,微笑道:“银翘,不能这样!都是同门!”她拉着星芙的手,道:“刚才的事,是银翘的玩笑话,星芙,你会替她向泠宫主说清的吧!”
      银翘脾气本就是急如爆炭,听了更加气:“莲师叔,你大人有大量!我却是不能和这小贱人好相与的!”她一扬手,佩剑出鞘,凌厉的杀招,如电闪一般,直向星芙劈去。
      星芙本就不擅长术法,哪里躲闪得过,只管愣愣地站着。而出招的速度太快,一旁的莲妩想去救,也来不及了。
      出招的银翘,也傻了眼,她本意不过是让星芙难堪,并不想星芙死,却不想自己性子上来,不管不顾了。星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银翘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她才学这招没多久,还不能做到收放自如,这时候,想要自己收手,却也不行的。
      眼见着星芙就要被劈死剑下,有一股淡淡的仙气自她身上飘出,于无形之中,化解了这一招式!
      “好一个护体仙印!”
      远远的,有一个人在喝彩。
      只听“嗖”地一声,一柄剑带着人,飞到了星芙的身边。
      来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他朝着星芙拱拱手:“崆峒顾掌教门下吴青见过小师妹。”他目光炽热地盯着星芙看,直接将站在离星芙不远处的莲妩与银翘忽略过去。
      星芙仍是懵懵懂懂。
      但莲妩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含着最大方得体的微笑,柔柔地行礼如斯:“吴仙尊,古长老门下莲妩有礼。”
      银翘也已回过神来,一脸崇敬地看着来人。原来眼前这位清润如玉的青年,就是二十六岁修得仙身的吴青啊!
      吴青是崆峒派开山一来极出色的人物,修为极高,是顾掌教属意的下任崆峒掌教,在仙门,极有名!百年前,魔帝亲领万千魔兵,围攻崆峒,就是这位吴青率众弟子殊死抵抗。他险些在此战中仙魄散去,这些年来,一直在崆峒山底的玄冰洞里,与世隔绝地闭关疗伤。
      银翘忍不住悄眼去看他,朝他行礼:“陆羽仙长门下银翘见过吴仙尊。”
      古长老与千沨宫首座的面子,不能不给。吴青收回了炽热的目光,笑着朝星芙略一点点头,便转头,有些不耐烦地与莲妩、银翘寒暄了几句。
      星芙只觉得奇怪。她从不曾听师父提起过,崆峒派还有吴仙尊这样的人物。又见这位吴青,在谈话时,不断地往自己这边看,倒好像与自己很熟悉的模样,更觉得十分奇怪。
      莲妩的目光纡徐过吴青与星芙,嫣然一笑,寻了一个由头,拉着还不愿意离去的银翘,御剑离开。
      两人才走,吴青就兴冲冲地一把拉住星芙的手,道:“若若小师妹,今天干嘛与你的吴青哥哥那么见外?”
      星芙怔了一会儿,旋而明白过来吴青认错人了,挣脱着:“我不是幽若!”
      “还在跟吴哥哥生气?好好好,都是吴哥哥的不是!不该不爱惜自己弄得一身是伤!求若若小师妹看在吴哥哥一出关,就来看你的份上,别生吴哥哥的气,好不好?”吴青剑眉微挑,眼角含笑,那神情,是一半儿认真,一半儿戏谑。
      星芙忙解释:“我真的不是……”
      “还在生气!是我不好!百年,整整百年啊,我每天都在想你!伤好了,我立刻就过来看你!若若小师妹,你别跟吴哥哥赌气,好不好?师父早答应我了,等我伤一好,他就替我向泠宫主求亲!”吴青紧紧地攥着星芙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星芙,我是星芙!”星芙涨红了脸,大声道。
      吴青怔住,低头细细地打量着星芙,脸色大变:“你不是她!”他手拉得更紧了,声音颤抖的道,“你是谁?你怎么长得与她一模一样?难道难道——”他怔怔地看着星芙,神色十分紧张,颤抖地问,“难道你是她的女儿?她难道成亲了么?”
      星芙忙道:“幽若是我师姐!我是星芙,十年前拜入苍梧峰。”
      吴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星芙,陪笑道:“刚才失礼了!原来是若若小师妹的师妹小小师妹啊!你师姐呢?她在哪儿?你帮我唤她出来!就告诉她,她的吴哥哥一出关就赶过来了,等着看她在‘剑试’上的风光呢!”
      星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吴青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仙丹,凌空送到星芙面前,笑道:“给你了!”
      星芙认得,这是崆峒派最出名的九转金丹,服用了,可增进十年的修为。吴青一见面,就送如此重礼,显然是因为幽若师姐。
      只是,看吴青这样子,想是闭关多年,还不知道幽若师姐早就……
      吴青见星芙没有拿的意思,就笑道,“小小师妹,拿着吧!我不会告诉你师姐的!还有啊,我在路上,听说陆羽那小子做了千沨宫首座!你师姐,是不是也成了仙尊?”
      星芙看着眉飞色舞的吴青,只觉得凄凉。
      他并不知道,早在百年前,他的心上人,就再也不可能站在他身旁。
      吴青扬起笑,絮絮叨叨:“小小师妹,你就告诉我,你师姐在哪里?她是不是不让你告诉我?你可以悄悄地说嘛!我会好好地谢你的!我知道,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你们师姐妹,肯定要好吧!她连心爱的七星剑都给你了!”
      星芙脸色一白:“七星剑,是幽若师姐的剑?”
      “那当然啦!”话音刚落,吴青笑就僵在了唇边:“你竟不知?”
      星芙摇摇头,低声道:“星芙的确不知。”她小心地看了吴青一眼,犹豫再三,决定实言相告,“星芙是在幽若师姐仙逝百年后,才——”
      话还未说完,她的领口就一把被吴青攥住。
      吴青的脸色青灰,就像溺水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张地道:“小小师妹,你在开玩笑的,是不是?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这是真的。”
      吴青松了手后,立刻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星芙的手腕,眼睛发红,如愤怒而又绝望的困兽:“是谁,是谁害了她?”
      星芙吃痛,勉强忍着,道:“我不好说!”
      这让星芙怎么说!吴青苦苦盼了百年,等来的消息,却是心上人叛出仙门,嫁给魔帝,最后还死在了师父泠夙的剑下,魂飞魄散。
      吴青剑眉紧锁,星目里满满的是哀戚,掩不住隐隐的泪光,低沉地道:“对不起。我刚刚探了你的神识。”
      “你都知道了?”星芙小小声道。
      吴青苦苦一笑,目光越过星芙,遥遥地看着隐约在桐花深处的千沨宫,神色忧伤。就这样,孤寂地立在剑上,一动不动。时有流云飘过,仙风盈满了他的宽大的长袖。
      很长时间,吴青都没有说话。星芙见了,心也跟着忧伤起来。这位吴青是真心喜欢幽若师姐的吧!
      流光容易把人抛,桐花开了又落,可是吴青,等了百年,再也等不到心心念念的女子。
      星芙忐忑地开口:“那吴仙尊……”
      “你怕我怪你师父?”吴青一语说中星芙的心事,“泠宫主,本就无情!”
      “其实,师父……并没有忘了幽若师姐!”
      “为了苍生,为了仙门,为了千沨宫,泠宫主什么都可以舍弃!”吴青看着星芙,“没有忘记,但是再有一次机会,还是会一样的选择。”
      “啊?”星芙不解。
      吴青没有回答,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缓缓地渗了出来。

      仙术营造出崆峒仙境的幻影。
      月照松林,林间清幽,泉水绕石,蒸腾起轻雾。嶙峋的怪石上,十五岁的幽若弹起一曲箜篌,是古老的相思曲。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依稀可见日后俊朗的模样,正含着笑,不远不近地站着。
      “若若小师妹,这是什么曲子?”
      “相思曲!”
      “相思?什么意思啊?”
      “想念一个人。”
      “这样啊!若若小师妹,你弹给我听,莫非是在相思吴哥哥我?吴哥哥很喜欢听啦,多弹几遍,好不好?”
      “不好。”
      “哎呀!多说几个字会死啊!就跟吴哥哥,多说几句话,好不好啦!若若小师妹!”
      “懒得理你!”

      青葱的时光,如今的哀伤。
      往事悠悠,如雾现,然后又如雾散。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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