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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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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去看了,她快死了。”苍旻刚想过去看看情况,却听寒商冷静理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无感情机器人。
看着被几个郎中团团围起来紧急抢救的宁舒,苍旻心中涌起一阵不忍,别过头道:“殿下感知道了?”
“嗯。”寒商道,白皙纤长的两指间夹着一张带着清冷雪意的纸,“雪女的信来了,今天午夜断气。”
雪女。
提起这位几乎从不露面的神女,苍旻只有一个印象——掌管死亡的雪境之主。
“雪女殿下的信件能从世界线穿到衍生线吗?”苍旻抬起眼好奇地看向寒商。
“创始神之间有精神联系,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制约。”寒商说着,瞥见尾指一闪一闪的红线忍不住皱起眉来,用另一只手指了下自己的脑袋,“相当于收音机,调到对应的频道就能通过载体传递信息。”
“那……这条衍生线结束之后,宁舒他们还会存在于世界线里吗?”
见寒商话头一顿,沉默几秒,苍旻想她应该是在和其他神明交流。
很快,一片细长柔嫩的绿叶出现在寒商手里。她看了一眼,抿起唇来,好一会都没说话。
苍旻忍不住道:“怎么了殿下?”
“她和余萧都会被抹去,世界线里将不会再有他们的痕迹。”苍旻凑过来想看看叶子上写了什么,寒商缺已经把叶子的另一端折了起来,只剩几个字遗漏在外面。
看到寒商的这个举动,苍旻一愣——为什么不让他看?
难道上面写了什么有关衍生线的机密吗?可他现在不是在和殿下一起处理衍生线吗?
难道——被折起来的那段文字和他有关?
苍旻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被这毫无来由的想法吓了一跳。
花神没理由查他的信息——想到这他又有点安心,松了一口气。可他心里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被寒商折起来的那一小段文字里,绝对有一些和他有关。
“别多想。”寒商有些不自然地将叶子一点一点烧掉,还瞥了眼确认那附带着一点治愈系神力的叶子被彻底燃烧殆尽。
“下午她应该会短暂地醒一段时间,你想去见她的话可以等下午五点左右再去。”寒商补充道。
“殿下会去吗?”
“嗯。”寒商手一抖,轻轻应了声。
……
下午五点,两人重新回到难民营,站到宁舒的小帐篷前。
两个穹天宫弟子守着门口,其中一个见他们来了立刻持剑作攻击状勒令他们离开,另一个看见寒商眼上的绸带认出了两人便赶忙拍拍同门示意他放下剑。
“两位来看宁姑娘吗?来的可巧,宁姑娘刚醒。”他收起剑,十分恭敬地向两人行了礼,为两人让出了一条道。
进去时,苍旻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为什么放他们进去?余师兄不是说在他来之前不要放人进去吗?”
“他们是宁姑娘的朋友,而且那位盲眼姑娘帮忙镇压了暴动,我和你另一个师兄的命都是她救的……”
苍旻看向一旁的寒商,心想殿下总是口不对心——嘴上是说着不干扰,却总忍不住出手。
“殿下,你现在对这些人的态度,是因为受到那个人的影响吗?”苍旻的心陡然一紧,身体却如同解脱般放松下来——虽然错过寒商性格转变的重要时刻,但他今后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在寒商身边。
他还有很长的岁月,没必要再执着于那段无法参与的过去。
“你们……咳咳,你们来了。”宁舒靠着墙勉强笑笑,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浑身发着几不可查的抖。
“你别说话了。”寒商席地而坐,握着她冰冷如冰块的手,粗糙的茧子擦过手背,像是用磨砂纸擦拭皮肤。
“咳咳,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宁舒一张嘴就咳嗽,真挚而诚恳地看着他们,“虽然没和两位认识很久,但是看见两位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垂下眼,寒商的心却猛地一跳——明知她不可能记得那些事情,可听到这句话还是会动容。
“我总觉得两位是特别好的人,谢谢两位的帮助和关心。”她眼神温柔,语气又轻又慢,用力握了一下寒商的手。
寒商看着她,有时候总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花神的影子——那种温柔,是对生命的重视与怜悯,如无声细雨滋润万物。
走过那么多岁月和空间,见过数不清的人,但寒商也只在宁舒的身上看见了这种温柔。
“不必。”寒商面无表情道。
苍旻却看见浅淡的金光从寒商的指尖如细小珍珠般一颗颗冒出,贴在床边变成一个个暗金色枫叶花纹——室内的温度正在慢慢上升。
“两位现在是道侣吗?”宁舒看看苍旻,又看看寒商,眼睛弯弯,露出个很温和又虚弱的笑,没有一点儿攻击力,“感觉两位现在形影不离呢。”
寒商仍然是冷静又残忍道:“不是,只是因为有些事要和他一起处理才一起行动的。”
“这样吗?”宁舒平静如林中带着点雾气的湖水似的眼眸静静看着寒商,似乎带着种静谧的力量,好像要把寒商的内心看穿。
她太瘦,眼窝深陷,显得眼睛有些凸出来,但并不可怕也不狰狞,像是火山口湖似的。
“那便希望两位都能顺遂无忧吧。”宁舒笑着轻声道。
寒商能感觉到握着她手的手温度正在逐渐升高,但她却不知道是她的阵法起了作用,还是宁舒在回光返照。
落日的余晖透过帐篷上的破洞落进来,苍旻看见光柱里的粉尘飞舞,细碎的光洒在宁舒的头顶,像是西方天国里人死了之后会出现的头顶光圈。
“不要说这种话。”寒商低声道。
瞥见她细微颤抖的手,苍旻知道,她其实对宁舒的死很惋惜——她真的很喜欢宁舒这个人。
苍旻轻轻扯了扯寒商的衣角,看着她,很小声道:“殿下,我在的。”
很奇异的,寒商看着他的眼睛,竟然有种被安慰到的感觉——就好像挚爱死去多年,某天再次面对重要的人死去时,挚爱的幻影出现安慰她了似的。
“殿下,我在的。”苍旻又说了一次。
他认真的神情和语气,就像在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意识到这一点的寒商却高兴不起来,并不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苍旻不是那个人,而是因为她知道“一直”是个谎言。
苍旻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寒商想起花神的来信,心中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苍公子,我有个东西落在外面了,可以帮我去篝火那里找一下吗?是那只留音匣。”宁舒突然道。
“好。”苍旻便应声起身走出去找匣子。
篝火处离宁舒的帐篷没几步,苍旻在那转了一圈,在宁舒之前躺的地方找到了那只保存还算完好的木匣子,只是花纹有些模糊了。
是经常抚摸造成的损毁。
他拿回去的时候看见两人的头贴的很近,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宁舒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寒商抿着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见他回来便分开些许,回到之前的距离。
“找到了。”苍旻有些奇怪,把木匣子递给宁舒。
“谢谢。”宁舒温声道谢,捧着留音匣充满怀恋地看了很久,“它……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她说着,干裂的唇轻轻吻了下匣子。她闭上眼,用凹陷的脸颊蹭了蹭匣子,喃喃自语道:“阿余,我想你了。”
原来在生命的尽头,大家都会想起自己的爱人——寒商见状,状似无意地飞快瞥了眼苍旻。
苍旻没注意到寒商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的目光,只是看着宁舒的动作,悄悄转头看向寒商,低声道:“殿下能理解她吗?”
寒商点点头,这种感情,她早已在那个人的身上见过。
宁舒放下留音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匣子抽走了似的。她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你好好休息,我们……”寒商想说明天再来,可是宁舒已经没有明天了,今晚的午夜,就是她生命的终点。
“嗯,下次见。”宁舒却没听懂,她温柔笑笑,朝两人挥了挥手。
两人离开了难民营,回到家里休息了一会。
寒商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着一本杂志。她突然把杂志一合,道:“余萧下来了,他去了宁舒那里。”
“那我们现在过去吗?”苍旻问。
寒商却止住话不应声。她又翻开杂志看了两眼,才道:“算了,让他见宁舒最后一面吧。”
苍旻看着她微微用力按在杂志上的拇指,忍不住笑起来。他看着寒商的眼睛,笑着道:“感觉殿下真的有变化呢。”
寒商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像是在问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嘴唇动了一下,看着他,还是没开口,似乎是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回杂志上。
余萧没待多久,好像只是匆匆下来了一趟看了眼宁舒就走了。余萧离开后没几个小时,寒商便收到了雪女的来信——宁舒已死。
寒商看纸条时,苍旻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也不多,刚刚好分针秒针都指向12。
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