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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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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京城还带着几分料峭春寒,镇北侯府的大门前却已热闹非凡。
沈绪之牵着缰绳站在台阶下,玄色劲装外罩了件轻便的墨色披风,右臂虽已能活动,却还不能用力,裴知衍正站在他身边,细细检查着马车上的行李 —— 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太医特意配的伤药、塞北带回来的马奶酒,以及两罐沈绪之爱吃的糖蒜。
“都装好了?” 沈绪之低头看他,见裴知衍正弯腰将一个暖炉塞进马车角落,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沾了点清晨的露水。裴知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放心,连你在塞北捡的那块平安石都带上了。” 他说着,伸手替沈绪之理了理披风的领口,“路上风大,别总敞着领口,小心着凉。”
沈绪之握住他的手,指尖蹭过他微凉的掌心:“走吧,再晚些,就赶不上淮河的渡船了。”
两人翻身上马时,围观的百姓忽然欢呼起来 —— 有去年江南盐场的盐工,特意从苏州赶来送他们,手里提着装满新晒雪花盐的布包;还有京城巷口卖桂花糕的阿婆,塞给裴知衍一篮刚蒸好的糕点,笑着说:“裴大人,沈侯爷,路上垫肚子,到了江南可别忘了尝尝那边的桃花糕!”
沈绪之与裴知衍翻身下马,一一接过百姓的心意,直到晨光爬上城墙,才在众人的目送下策马启程。队伍缓缓驶出城门,身后的京城渐渐变成远处的轮廓,裴知衍回头望了一眼,忽然笑道:“没想到我们也有这样被百姓记挂的一天。”
沈绪之侧头看他,见春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便放缓缰绳,与他并肩而行:“我们守着朝堂,护着百姓,他们自然会记挂。就像去年在漠北,额尔敦不也说要请我们喝马奶酒吗?”
沿途的景色随着马蹄声渐渐变换,从京城郊外的麦田,到淮河岸边的芦苇荡,再到江南水乡的青瓦白墙。
行至第五日傍晚,队伍终于抵达苏州城外的码头,夕阳正斜斜地挂在湖面,将粼粼波光染成金红色,远处的乌篷船摇着橹缓缓驶过,船夫唱着江南小调,温柔的调子随着晚风飘过来,让人心头泛起暖意。
“先去盐场看看?” 裴知衍勒住马,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盐田 —— 白茫茫一片,像铺在海边的雪。沈绪之点头:“好,正好看看老盐工们改良的晒盐工艺。”
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往盐场走时,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来 —— 是去年在盐场帮忙作证的老盐工赵伯,他手里拄着根拐杖,身后跟着十几个盐工,都穿着粗布短褂,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沈将军!裴大人!你们可算来了!” 赵伯快步走上前,握住沈绪之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我们按裴大人教的法子,把盐田分成了小块,还挖了引水渠,今年的盐产量比去年多了五成!”
沈绪之跟着赵伯往盐田走,脚下的盐粒硌着鞋底,却不觉得硌脚。盐田旁的土坡上,新搭了几间茅草屋,赵伯说那是给盐工们歇脚的地方,屋里还砌了灶台,能烧热水喝。“之前张承业在的时候,我们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现在好了,不仅能吃饱,还能拿到工钱,” 赵伯指着不远处的孩童,“你看,村里的娃娃们都能去私塾读书了,这都是托二位大人的福啊!”
裴知衍看着盐工们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之前查盐税案时的辛苦都值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赵伯:“这是御史台新拟的盐工福利章程,往后盐工们的工钱会按月发,生病还能去官府的医馆免费拿药,你们要是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随时让人去京城找我。”
赵伯接过册子,双手紧紧攥着,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鞠躬。沈绪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离开盐场时,天已经黑了。
盐工们执意要留他们吃晚饭,桌上摆着清蒸鲈鱼、凉拌海菜,还有一锅鲜美的鱼汤,都是盐工们自己从海里捞的。裴知衍喝了一口鱼汤,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忍不住赞道:“这鱼汤比京城御膳房的还鲜。” 赵伯笑着说:“明日让盐工们给二位大人装些活鱼,路上煮着吃。”
次日清晨,两人辞别盐工,往西湖方向去。马车行驶在江南的石板路上,两侧的桃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车帘上,像撒了层碎霞。裴知衍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掠过的青瓦白墙,忽然道:“你说的西湖桃花林,真有十里长吗?”
沈绪之凑到他身边,指着远处的山峦:“过了前面那座桥,就能看到了。去年我随父亲来江南时,正好赶上桃花盛开,远远望去,像一片粉色的云。”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两颗用红线串着的平安石 —— 一颗是巴图送的,一颗是他在塞北天鹅湖捡的,“给你,戴在身上,保平安。”
裴知衍接过,将红线系在手腕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石子:“那你呢?” 沈绪之笑着扬了扬手腕,那里也系着一颗一模一样的:“我也有。”
马车刚到西湖边,就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船夫迎上来,笑着问:“二位大人是来游西湖的吧?我这乌篷船最稳,还能带你去看桃花林。” 沈绪之与裴知衍对视一眼,跟着船夫走上船。
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摇橹声 “咿呀” 作响,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身,像一首温柔的曲子。
“看!那就是桃花林!” 船夫忽然指着前方。
裴知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 西湖岸边的桃花林绵延数里,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在湖面上,随波漂流。沈绪之站在他身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递到他面前:“好看吗?”
“好看。” 裴知衍点头,眼底满是笑意,“比画上的还好看。”
他从袖中取出之前准备的空香囊,小心翼翼地将桃花瓣装进去,“等回去了,就把这个放在书房,这样天天都能看到江南的桃花了。”
乌篷船在桃花林旁的岸边停下,两人沿着湖边的小径散步。
沈绪之牵着裴知衍的手,指尖与他相扣,脚下的青石板路铺
着一层薄薄的桃花瓣,走上去软软的。湖边有个卖茶的小摊,摊主是个白发老人,见他们过来,笑着递上两杯新泡的龙井茶:“二位大人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用西湖的水冲泡,最是清香。”
裴知衍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在嘴里散开,带着淡淡的清甜。他看着沈绪之喝茶时的模样 —— 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柔和。“等我们老了,就在江南买个院子吧,” 裴知衍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院子里种上桃花,门口挖个小池塘,养些锦鲤,每天喝喝茶,看看书,多好。”
沈绪之放下茶杯,握住他的手:“好,等我们把朝堂的事安顿好,就来江南定居。到时候,再请额尔敦和巴图来做客,让他们也尝尝西湖的龙井茶,看看江南的桃花。”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声。走近一看,是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在拉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嘴里还骂着:“把钱交出来!不然就砸了你的花摊!” 小姑娘吓得眼泪直流,手里的桃花枝掉在地上,被踩得稀烂。
裴知衍刚要上前,沈绪之却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你看他们右臂的烙印。” 裴知衍定睛一看,那两个汉子的右臂上赫然烙着半枚狰狞的虎头图腾 —— 虎目镶嵌暗红宝石,虎口衔着断刃,正是去年盐税案漏网的盐商余党标记。
之前赵伯说过,这些人逃到西湖边,专靠欺负百姓过活,这虎头图腾象征着他们见人便咬的狠辣手段。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西湖边闹事!” 沈绪之走上前,声音冷厉。那两个汉子见他穿着不凡,本想发作,却看到他腰间的 “承影” 剑鞘,顿时脸色发白 —— 去年盐税案时,他们见过这把剑,知道是镇北侯沈绪之的佩剑。
“是……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侯爷饶命!” 两个汉子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沈绪之皱眉:“滚出江南,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百姓,定不轻饶!” 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小姑娘连忙上前,对着沈绪之和裴知衍鞠躬:“多谢二位大人!”
裴知衍捡起地上的桃花枝,递给小姑娘:“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去官府找差役,别自己硬扛。” 小姑娘点头,抱着桃花枝,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夕阳西下时,两人坐上乌篷船返回岸边。船夫摇着橹,唱起了江南的夜曲,裴知衍靠在沈绪之肩上,看着湖面渐渐暗下来,远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撒在湖面上的星星。“今天真开心,” 裴知衍轻声说,“比在京城宫宴上还开心。”
沈绪之搂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以后我们每年都来江南,春天看桃花,夏天看荷花,秋天看桂花,冬天看雪景。”
回到客栈时,店小二已备好晚饭 —— 有西湖醋鱼、东坡肉,还有一碗刚炖好的鸡汤。
两人相对而坐,裴知衍给沈绪之盛了碗鸡汤:“快尝尝,店小二说这是用西湖的野鸭炖的,补身子。” 沈绪之接过碗,喝了一口,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看着裴知衍温柔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朝堂的权势,也不是百姓的赞誉,而是能与身边人一起,看遍天下景色,共度岁岁年年。
夜深时,两人站在客栈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桃花林。
月光洒在花瓣上,像镀了层银霜,晚风拂过,带来淡淡的花香。裴知衍从怀里摸出白天装的桃花香囊,递给沈绪之:“给你,放在枕边,梦里都能闻到桃花香。” 沈绪之接过香囊,将它放在枕边,然后握住裴知衍的手,轻声道:“有你在,比什么都好。”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窗外的桃花还在飘落,屋内的暖意却久久不散,像他们之间的情谊,绵长而深厚。这场江南之行,不仅圆了他们之前的约定,更让他们明白了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 往后的岁月,无论再遇到多少风雨,他们都会携手同行,守护着朝堂的清明,守护着百姓的安宁,也守护着这份在并肩作战中,渐渐深种的、再也无法割舍的情谊。
次日清晨,两人又去了龙井村,亲手采摘了新茶;午后去了苏州的绸缎庄,给彼此做了件新的锦袍;傍晚则坐在西湖边的柳树下,看着夕阳沉入湖面,听着远处的蛙鸣。江南的日子温柔而惬意,像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每一笔,都写满了安宁与幸福。
离开江南那日,赵伯带着盐工们来送他们,手里提着装满雪花盐和新茶的布包。沈绪之与裴知衍翻身上马,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江南,心里满是不舍。“我们还会回来的,” 裴知衍轻声说,像是在对江南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沈绪之握住他的手,重重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回来。”
马车缓缓驶离江南,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