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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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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三月已褪去寒意,镇北侯府后花园的梨树枝头缀满了雪白的花苞,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沈绪之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里捏着块残破的玄铁令牌 —— 边缘被砍得参差不齐,正面的 “江” 字暗纹已模糊不清,这是他前世从江澈私卫尸体上捡的,也是他被乱刀砍死前攥在手里的最后物件。
“在看什么?” 裴知衍端着药碗走来,月白锦袍的袖口沾了点药汁,他将碗递到沈绪之面前,“太医说你右臂的旧伤还没好透,这碗续骨汤得趁热喝。”
沈绪之连忙将令牌塞进袖中,指尖蹭过冰凉的金属,心口泛起一阵发紧的疼。
他接过药碗,温热的汤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昨夜残留的噩梦 —— 梦里他又回到了前世的城门下,江澈的人举着刀朝他砍来,他朝着裴知衍的府邸方向喊,却只看到紧闭的朱门,最后一刀落下时,他清清楚楚喊出的 “我恨你”,还在耳边回荡。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裴知衍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没摸到热度,却见他眼底泛着红血丝,“昨夜又没睡好?”
“没事。” 沈绪之避开他的目光,将空碗递回去,“只是在想江澈余党的文书,还有几封没核对完。”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裴知衍按住肩膀:“文书我让御史台的人核对了,你今日好好歇着,别总硬撑。”
裴知衍的掌心带着暖意,按在沈绪之的肩头,却让他想起前世被软禁时,裴知衍也是这样按住他,说 “你别冲动”,可最后还是没护住他。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推开那只手,只是低声道:“我去书房待着,不碍事。”
书房里的书架上,整齐地摆着江南带回的物件:赵伯送的雪花盐装在青瓷罐里,西湖边买的龙井茶放在竹制茶筒中,还有裴知衍装桃花瓣的香囊,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沈绪之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香囊,忽然听到院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大人,苏州知府周大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裴知衍刚迎上周知府,就见对方捧着个木盒,脸上带着笑意:“裴大人,沈侯爷,这是盐场的赵伯托我带来的,说感谢二位大人去年帮盐场改良工艺,特意让我把新晒的雪花盐和今年的新茶送来。” 他说着打开木盒,里面除了盐罐和茶筒,还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赵伯还让我带句话,说二位是西漠和东纥的挚友,也是盐场百姓的挚友,往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挚友” 二字刚落地,沈绪之的指尖就猛地攥紧了袖中的玄铁令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垂着眼,没接话,只听到裴知衍笑着道谢:“替我们谢过赵伯,改日我们定再去江南看望他。”
周知府走后,裴知衍回头时,见沈绪之正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宫门出神。他走过去,递过一杯温水:“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沈绪之接过水杯,指尖有些发凉,“只是觉得,‘挚友’二字,太重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裴知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像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深意。沈绪之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江澈余党的文书,你说让御史台的人核对,有发现吗?”
“倒是有几封密信提到了江府旧地,” 裴知衍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已经派人去抓了。你放心,不会再出乱子。” 他见沈绪之盯着密信上的 “江府旧地” 四字,脸色又沉了几分,便收起密信,“别总看这些,伤神。我让人备了晚饭,都是你爱吃的,去前厅吧。”
晚饭时,裴知衍特意让厨房做了沈绪之爱吃的糖蒜和酱肘子,还温了江南带回的桃花酒。他给沈绪之倒了杯酒,却见对方只是浅酌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怎么不喝了?” 裴知衍问道,“这桃花酒是你在西湖边说要带回来的。”
“右臂还有些疼,怕喝酒影响恢复。” 沈绪之低声道,目光却落在酒杯上 —— 前世他就是在江府的宴会上喝多了酒,才被江澈的人抓住把柄,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他现在只要闻到酒味,就会想起那些血腥的画面。
裴知衍没再劝酒,只是给他夹了块酱肘子:“那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对了,周知府说三日后要在醉仙楼设宴,请我们吃饭,说是感谢我们去年在江南时的帮忙,你去吗?”
沈绪之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脑海里忽然闪过前世醉仙楼的场景 —— 那天他也是去赴宴,却被裴知衍拦在门外,说 “你不能去,江澈在里面设了埋伏”,可他当时没信,执意要去,最后差点送了命。他抬眼看向裴知衍,见对方正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便点了点头:“去。”
夜里,沈绪之又做了噩梦。
梦里他回到了前世的醉仙楼,江澈的人举着刀朝他冲来,他朝着裴知衍的方向跑,却见裴知衍站在门口,没动。他喊着 “救我”,却只听到裴知衍说 “你自找的”。最后一刀落下时,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坐起身,摸出袖中的玄铁令牌,借着月光看着上面的 “江” 字,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裴知衍端着杯温水走进来,见他醒着,便坐在床边:“又做噩梦了?我听到你喊‘救我’。”
“没有。” 沈绪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做了个无关紧要的梦。”
裴知衍没拆穿他,只是将温水递过去:“喝口水,压压惊。我让厨房温了粥,等会儿给你端来。” 他见沈绪之握着令牌的手还在发抖,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总把事放在心里,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沈绪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液滑过喉咙,却没暖热他冰凉的心。他看着裴知衍的侧脸,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他在窗纸上看到的那个影子 —— 明明是裴知衍的轮廓,却始终没推门进来。他张了张嘴,想问 “前世你为什么不救我”,却终究没说出口,只低声道:“谢谢你。”
裴知衍笑了笑,起身往门外走:“等我给你端粥来。”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沈绪之,见对方还坐在床边,握着令牌发呆,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 沈绪之对 “挚友”“江府”“醉仙楼” 这些词的反应,太反常了,像是在隐瞒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他隐隐觉得,沈绪之可能也记得前世的事,只是没说出来。
沈绪之喝着裴知衍端来的粥,心里却乱成一团麻。他不知道裴知衍是不是真的记得前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真相,裴知衍会是什么反应。他只知道,“挚友” 二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夜深时,沈绪之回到侯府,站在书房里,望着书架上的桃花香囊,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从袖中摸出玄铁令牌,放在灯下,看着上面的 “江” 字,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场景,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裴知衍是不是真的记得前世的事;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真相,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像前世一样,走到尽头。
窗外的梨花瓣还在飘落,落在窗纸上,像一场温柔的雪。沈绪之将玄铁令牌放回袖中,走到床边,躺下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三日后的醉仙楼宴,或许会是一个契机,一个揭开前世真相的契机。可他又怕,真相揭开后,他和裴知衍之间,再也回不到现在的样子。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沈绪之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他又回到了西湖边的桃花林,裴知衍站在桃花树下,笑着对他说:“等我们老了,就在江南买个院子,种上桃花,好不好?” 他刚要点头,就看到裴知衍的身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江澈举着刀的样子。沈绪之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心口还在发疼。
裴知衍端着早饭进来时,见他脸色苍白,便坐在床边:“又做噩梦了?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不用。” 沈绪之摇了摇头,“只是没睡好。对了,三日后的醉仙楼宴,你还去吗?”
“当然去,” 裴知衍笑着说,“周知府特意设宴,我们怎么能不去?再说,你不是还想尝尝醉仙楼的新菜吗?” 他见沈绪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便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沈绪之看着裴知衍的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次,相信今生的裴知衍,真的会护着他,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像前世一样,走到尽头。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