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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萧景珩认亲 ...

  •   东宫偏殿,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萧景珩,或者说,萧景珩,身着内侍送来的月白锦袍,料子柔软,绣纹精致,却像一层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

      他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僵硬,目光穿透雕花窗棂,落在庭院中那几株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松柏上,眼神空茫,没有焦点。

      这里的一切都规整、华丽,却也冰冷、虚假,与他熟悉的血腥、自由、危机四伏的江湖,与他短暂栖身的、有着如火枫林和清澈山涧的枫山别院,截然不同。

      每一个脚步声,每一次衣袂摩擦声,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肌肉下意识地绷紧,那是十几年杀手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年长的内侍躬身进来,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殿下,陛下宣召,请随奴才前往甘露殿。”

      殿下……这个称呼像针一样刺着他。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化不开的冰封与疏离。

      甘露殿并非正式朝会的宫殿,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亲近臣工之所,此刻却显得格外肃穆。

      殿内除了皇帝萧景琰、太子萧景玄,便只有侍立一旁的心腹大太监李德全,以及两位须发皆白、身着太医署官服的老者。

      萧景琰坐在御案后,目光如炬,落在一步步走进殿内的少年身上。

      尽管早已看过密报,心中也有了准备,但亲眼见到这张与太子、与自己年轻时如此酷似的脸,皇帝的心中依旧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眉,那眼,那紧抿的唇线……几乎是他记忆中某个片段的复刻,只是更加年轻,也更添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硬与风霜。

      萧景玄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心中那份因陆昭华而起的猜忌与怒火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以及一丝对于未来变数的深沉警惕。

      萧景珩在御阶前停下,并未下跪,只是微微抬眸,迎上了皇帝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如同哑巴,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抗拒。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皇帝并未立刻开口斥责他的失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通过这目光,穿透十几年的时光迷雾,看清他流落在外的所有经历,看清他灵魂深处的一切。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萧景珩依言,将头抬得更高了些,目光平静无波,与皇帝对视。

      那眼神,没有寻常人面对帝王的敬畏,没有找到亲人的激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般眼神,让萧景琰心中莫名一刺。

      他挥了挥手。

      两名老太医会意,上前躬身道:“臣等奉旨,需再为……这位公子请脉,确认玉体安康。”这是最后的,也是最体面的确认程序。

      萧景珩没有反抗,如同在枫山别院那次一样,伸出了手腕,任由那苍老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脉搏。

      他闭上眼,隔绝了所有视线,仿佛这样就可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太医诊脉的时间并不长,但殿内的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两位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位躬身回禀:“启禀陛下,公子脉象虽因旧伤及亏损略显虚浮,但根基强健,并无先天不足之症。体内……确有几种陈年积郁的暗伤,需好生调理。”这话,间接否定了当年“体弱夭折”的说法。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萧景珩身上,那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开口,像是在对萧景珩说,又像是在对殿内所有人宣告:

      “你……是朕的皇九子,萧景珩。”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敲定了萧景珩的命运。

      萧景珩猛地睁开眼,看向御座上的皇帝,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一丝剧烈的波澜,是抗拒,是嘲讽,也是深深的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否认,想告诉这些人他不是什么皇子,他只是杀手“霁”,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可所有的言语,在那铁一般的事实和眼前这不容置疑的皇权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当年之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也给……给你母妃一个交代。”皇帝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提及“母妃”二字时,萧景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个在他记忆中毫无印象,只存在于师父偶尔醉酒后模糊呓语中的女人……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宫中。”皇帝的语气不容置疑,“朕会让人教你宫规礼仪,为你安排住所。

      你过去……所受的苦楚,朕知晓。

      既已归来,皇家自会补偿于你。”

      补偿?萧景珩心中冷笑。

      用什么补偿?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用这虚情假意的关怀?还是用那些他根本不屑一顾的富贵荣华?他失去的童年,经历的杀戮,双手沾染的鲜血,是这些能够补偿的吗?

      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在这个地方,他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他就像一颗被投入棋盘的棋子,落子无悔,只能被动地随着执棋者的意志移动。

      他重新垂下眼帘,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恢复了那副冰冷沉默的样子,只是紧握成拳、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

      “儿臣……领旨。”他干涩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儿臣”自称,充满了讽刺与不甘。

      萧景玄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得出萧景珩的抗拒,也感受得到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疏离。

      这个弟弟,与他,与这宫廷,格格不入。

      他的归来,究竟是福是祸?

      皇帝似乎也无意再多言,挥了挥手:“景玄,你先带他下去安顿吧。

      一切,等朕的旨意。”

      “是,父皇。”

      萧景玄上前,对依旧站在原地、如同石雕般的萧景珩道:“九弟,随为兄来。”

      “九弟”这个称呼,让萧景珩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他默不作声地转身,跟着萧景玄,一步步离开了甘露殿。

      殿外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荒原。

      认亲,结束了。

      他以“萧景珩”的身份,被强行拖回了这个本该属于他、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地方。

      而这场认亲带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这座深宫,以及宫外那些密切关注着此地的人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尽管皇帝和太子极力压制,但“九皇子萧景珩尚在人世,已被寻回宫中”的惊人消息,还是在极小的核心圈层内不胫而走。

      皇后谢氏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遍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确切消息。

      她手中的玉如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竟然……竟然真的是他?!”谢氏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本该早已消失的孩子,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她立刻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一个流落民间多年、对宫廷毫无归属感的皇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极不稳定的棋子,更何况,他背后似乎还隐隐站着陆昭华,乃至整个陆家!

      “去!给本宫查!彻查他这些年到底在哪里!经历了什么!还有,枫山别院那边,给本宫盯紧了!”谢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恐慌与狠厉。

      与此同时,三皇子萧景宏府邸。

      “老九?萧景珩?”萧景宏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与算计,“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本以为太子地位稳固,没想到凭空又多出来一个‘嫡子’……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他看向身边的谋士,“想办法,接触一下我们这位‘新归来’的九弟。”

      五皇子萧景宣则显得更为焦躁:“怎么会这样?!父皇竟然真的认了他?!他一个在外面野了十几年的小子,懂什么朝政礼仪?凭什么回来就跟我们平起平坐?!”他感到了资源被分薄、地位受威胁的强烈不安。

      朝堂之上,暗流愈发汹涌。

      支持太子的、另有拥戴的、或是保持中立的各方势力,都因这位突然回归的九皇子,开始重新审视局面,暗中布局。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远在枫山别院的陆昭华,在收到兄长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关于“九皇子已认祖归宗”的简短消息时,正坐在窗边,看着又一年秋叶飘零。

      她放下纸条,指尖在微凉的茶杯上轻轻摩挲。

      棋局,已经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落下了关键的一子。

      只是,这枚棋子本身,那颗桀骜不驯的心,最终会指向何方?

      她抬起眼,望向京城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冷静。

      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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