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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被伤寒打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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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雷铤替邬秋擦洗了身子,搂着他重新躺下时,外头早已打过三更了。邬秋很累了,眼皮子重得很。这会儿熄了灯,床帐里一片漆黑,便更加困倦,可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睡过去,靠在雷铤怀里,直往他身上蹭。
雷铤怕他受了风,替他掖好被子,在自己怀里搂好,轻声哄道:“困了就睡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这话他今夜问过许多回了,先前也细细检查过,仍是不放心。邬秋的嗓音不再像平日那样清亮,带着黏黏糊糊的哑意,有点撒娇的意味,软软地在雷铤耳边呢喃:“没有不舒服……我得起来回我房里去……不能叫人看见……可是……好累……”
雷铤在他眼角亲了一下:“别怕,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人看见。”
邬秋差点睡着了,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还没跟家里说……我怕……”
至于到底怕什么,邬秋懒张嘴,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雷铤哼笑了一声,拍着邬秋的背,哪怕邬秋实际只比他小了三岁多,却依旧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抚他:“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你若实在不放心,我明天早早叫你起来,你再回去。现在先睡吧。”
邬秋这才缩在雷铤怀里沉沉睡去。
雷铤听着他睡熟了,也跟着放下心来。他盯着怀里的人看了许久,在夜色中努力辨认邬秋眉眼的形状,最后实在晚了,才用唇很轻地碰了碰邬秋的脸,自己也阖上了眼。
这一次比起昨日在山中的相拥而眠又有不同,他们已经签了婚书,做了最最亲密的事,他们真的要相伴一生了。
雷铤原本舍不得叫邬秋起来,即便真的被人看见,他也能护好邬秋,让他风风光光嫁进雷家。但是昨夜已经说下了,若不叫,未免太违逆邬秋的意愿。因此果真信守承诺,天还没亮透,就轻轻拍拍邬秋的脸蛋,把他喊醒。
邬秋揉揉眼睛,看起来还在发懵,雷铤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笑着问:“还想回去么?在这里继续睡也可以,我会陪着你。”
邬秋坐起来,伸手去够床边放的里衣:“要回去。不过我会想你。”
雷铤替他穿好衣裳,又抱了抱他:“好了,回去再睡一觉,醒来就又见面了。今晚我去你那里,不折腾你来回跑了,嗯?”
这下邬秋有点从困顿中清醒过来了,伸手在雷铤肩上一拍,不许他再说下去。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虽然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但总归还没上告父母,邬秋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站在东厢院门后头,先打发雷铤出去转了一圈,确定家里人都没出来,这才一溜烟钻回自己房内去了。
雷铤站在院门口目送他,暗暗地啧了一声。他原想送邬秋回去,至少再抱一下,孰料邬秋就急着走了。不过转念一想,两人毕竟还没拜过堂,在长辈眼里,邬秋依然只是受到救济的灾民,觉着不踏实也是再正常不过。
今夜果然还是他过去吧,叫邬秋少些折腾。哪怕不做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那边邬秋一时也难以再入睡。方才没留意,这会儿重新躺下,才觉得腰上酸软,没什么力气。还不到八月,可竟感到被子里少了雷铤,变得有点凉,暖也暖不过来。才分开不到一刻,他就开始想念雷铤怀抱的温暖,急忙又伸手摸到了外衫内兜里的婚书,才觉得身上又暖了几分。
他在心里叹气,这场灾情到底何时才能过去呀。他已经不太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想早日和雷铤正经成了亲。雷铤昨夜跟他说起过,意思今日白天便先说与双方长辈,把亲事定下,这么一想,又有点隐隐的期待。
或许说定了,就不必再这样躲躲藏藏了。
邬秋想着想着,不觉又睡着了。再睁眼时,却是被外面的骚乱吵醒的,邬秋一惊,忙扯了衣服穿上,冲出房去。只见院里刘娘子正端了水往正屋里走,里面似是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忙拉住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娘子神情很焦急:“可别提了,方才雷大人带着二公子回来了,雷大人便去瞧崔郎君,结果进屋一看,竟怎么也叫不醒,再一摸额头,天菩萨呀,已经是烧得滚热,人都昏迷不醒了。现在雷大人、大公子在里头呢,你娘在灶间帮着预备些吃的。大公子说你这两日进山多有劳累,不叫我喊你起来,说让你再歇歇。”
邬秋忙道:“我已经起了,不妨事,我也能帮忙的。再说,崔郎君病了,我心里也急,哪里还能继续歇着了。我来送进去吧。”
刘娘子便将水壶递与他:“也好,我再去取一趟,免得里头要用时供不上,辛苦秋哥儿了。”
邬秋没再多客套,接了水便进来。雷铤正在外间小柜里找东西,眉头紧锁,看他脸色便知事态严重,邬秋忙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上:“铤哥哥,快,水来了。”
雷铤回头,见是他,有一瞬惊讶的神色。邬秋不等他发问,自己连忙解释道:“我自己醒了,在院里碰上刘娘子,来帮她送一趟,好叫她再去灶间取新的,能省些工夫。崔郎君怎么样了?”
雷铤叹了口气,摇摇头:“是伤寒。他身子原本就不大好,这一月来操劳过度了,可能昨日夜间受了风,现在发热还褪不下去。”
伤寒。邬秋在心底重复着这两个字,瞪大了眼睛。
他的爹便是得了伤寒,本已经好了,结果不留意又再度复发,一发作便要了性命。那一年邬秋才三岁,他已经记不清爹的样子,却还记得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崔南山性子柔善,他到这里之后,崔南山对他关怀备至,如今他染上这样的病,邬秋真心实意担心,“哎呀”了一声,忙问:“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之处?要不要我去拿什么药匣子过来?”
雷铤摇摇头,想叫邬秋回去休息,可转念一想,邬秋所愿一直都是替他分担些辛苦,而非坐享他的庇护,便又开口问道:“医馆快要开门了,爹得去前头看着,我可能也得过去,秋儿能不能进来帮忙照看照看?等会儿我便会叫栎儿一同过来的。”
邬秋立刻点头。雷铤将水倒在铜盆内,让他带进了内室,自己匆忙出去抓药。雷迅坐在床边上,崔南山这会儿稍微醒过来,但还不大清醒,雷迅在跟他说话,见是邬秋进来,稍有些诧异,却没心思多客套,将崔南山额上敷的布巾取下递过来。邬秋向盆内重新将布巾浸了冷水,雷迅仔细地替崔南山重新敷好,这才对邬秋开口:“原不好打搅客人,实在是一时忙乱,请见谅。”
邬秋躬身施礼:“我既然住在此处,便自当为此出力。况且崔郎君待我恩情深重,这原是我该做的。大人不必言谢。”
恰逢此时崔南山在床上咳嗽起来,雷迅便顾不得再多言,抱着崔南山的身子叫他侧卧,替他拍着背。崔南山咳得太厉害,声音像在胸腔激荡,方才喝的水吐了两口出来,里面还掺了淡淡的血色。
邬秋上前帮着收拾,见此情形,几乎要落下泪来。
医馆开门后,果真忙碌非常,雷迅他们都不能一直守着,刘娘子和杨姝还得操持家中其他琐事,也不能时刻陪伴,因此由邬秋留在房中看护,剩下的人轮番进来帮忙。诊治病患主要还是要靠雷铤和雷迅,过来的多是雷栎和雷檀。这会儿便是雷檀在,小家伙眼睛红红的,噙着泪趴在崔南山手边,崔南山刚吃过药,现下已经睡了,他就自己偷偷拿脸去蹭阿爹的手。
邬秋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又怕孩子着急心里有火气,出去吹了风倒生病,便只得先去倒了杯水让雷檀喝。
雷檀一边喝水,一边吸了吸鼻子,向邬秋哭道:“阿爹身子一向不好,秋哥哥,我有点害怕。”
邬秋拿手帕子替他擦脸:“别哭,不怕的啊,雷大人,还有大哥,他们的医术那样高明,定能保得崔郎君平安无事的。”
话虽这样说,到底是为了哄劝雷檀,可实际上邬秋自己心里也没底。崔南山的烧一直没下去,整个人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咳嗽起来便会咳得几乎喘不上来气,需要邬秋在后面轻轻捶着,才不至于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他时而冷得身上发颤,时而又热得直把被子掀开,痛苦万状。莫说是雷家人,便是刘娘子杨姝,也都个个担忧,好几次暗自落泪。
中间雷铤来看过几次,每次把脉之后神色都很凝重,但没有多说什么,只与雷迅反复商量着药方。
偏今日医馆的病患极多,雷铤更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出诊去了。邬秋同他也只在他来探望崔南山时见了几面,直至夜间医馆关了门,雷迅让雷栎留下同他一起在夜间守着崔南山,其他人各自回去歇息,邬秋才在前头药柜子那找到了雷铤。
雷铤的神情看起来很疲惫,邬秋没有见过他这样子,恰好雷铤预备将手里的医书搁下去找药,邬秋便两步赶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书。
雷铤还像平时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秋儿今日辛苦,肯定也累了,快回去……”
邬秋打断了他的话:“你比我更累,你还没有去歇息,我也不会去。”
雷铤靠在药柜上,垂眼看着邬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他不太会对雷迅他们露出这种倦怠的样子,邬秋更觉得心疼,默默陪着雷铤取好了药,再陪他将药都包好。等雷铤说可以回去时,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忧,可也要留意着你自己的身子,别这样劳累——如果明日崔郎君好些了的话,就叫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也好多一个人去前头替你担些事呀。”
雷铤还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过,吹灭了他手中的烛台,可他也没有再去重新点上的意思。两个人站在夜色里,今夜有乌云翻卷,连月光也遮住不见。雷铤忽然上前一步,将邬秋捞进了怀里。
邬秋没来由地想,雷铤是在害怕吗?
雷铤的声音比平日更低了,带着深重的倦意:“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