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深谭起龙吟 ...
-
玄铁令牌在指尖翻转,映着跳跃的灯焰,映出苏砚秋眼中冰刃般的冷光。
“福伯,”他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府中亲卫,除你之外,还有多少人知晓我在查苏家旧案?”
老管家微微躬身:“除老奴与将军外,仅有三人。皆是追随将军十年以上的死忠,家眷皆在北境,绝无可能背叛。”
萧远山接口,语气笃定:“那三人,我可用性命担保。”他目光落在苏砚秋手中令牌上,“问题不出在府内。幽影阁行事,向来无孔不入,未必是有人告密,更可能是他们从别处窥得了蛛丝马迹。”
“比如?”苏砚秋抬眼。
“比如,你近日频繁调阅的刑部旧档,接触过的几位致仕老吏,甚至……宫中藏书阁某些被动过的卷宗。”萧远山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我们的人在查,对方的人,自然也在看。”
苏砚秋心下了然。他追查旧案,虽未大张旗鼓,却也并非完全无形无踪。对手显然拥有极其敏锐的触觉和庞大的情报网络。
“福伯,依你看,今夜这三人身手如何?”他转向老管家。
“一流死士,配合默契,目标是窃取证据,若非老奴恰在近旁,恐已被他们得手。”福伯顿了顿,补充道,“但他们意在速取,不欲缠斗,并非搏命之徒。看来主使者目前只是想切断线索,尚未到鱼死网破之时。”
“不欲缠斗……”苏砚秋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让他们下次,想走也走不了。”
他转向萧远山:“将军,明日可否借你兵符一用?”
萧远山挑眉,毫不犹豫自怀中取出一枚半掌大小的玄铁兵符,置于桌上:“要多少人?”
“不多,”苏砚秋指尖划过兵符上冰冷的虎纹,“只需一队‘幽羽骑’,听我调遣三日。”
萧远山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激赏。幽羽骑是他麾下最精锐的轻骑,擅追踪、潜伏、一击必杀,亦是他在京中最核心的亲卫力量。他颔首:“可。我会吩咐下去,见你如见我。”
苏砚秋收起兵符,又对福伯道:“福伯,明日一早,烦请你亲自去一趟西市‘百工坊’,寻一个叫‘哑叟’的匠人,让他按此图打造一批东西。”他自袖中取出一张早已绘好的绢帛,上面是几种造型奇特的细小机关部件图样。
福伯接过,只看一眼,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老奴明白。”
安排既定,苏砚秋吹熄烛火,只留书案上一盏孤灯。他铺开一张京城舆图,目光落在几处标记之上——那是他根据旧卷和近期探查,推断出的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的几处据点,也包括几处幽影阁可能活动的区域。
“他们在暗,我们亦可在暗。”苏砚秋执起朱笔,在舆图上划下数道凌厉的红线,“既然他们想让我‘消失’,那便让他们先尝尝,耳目尽瞎,爪牙被拔的滋味。”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暗流汹涌。
先是城东一家看似普通的赌坊深夜遭袭,数名看场高手被不明人士废去武功,赌坊地下密室中一批往来密信不翼而飞。
紧接着,京兆尹府衙一名掌管旧年卷宗的吏员家中失火,火势诡异,只焚毁了书房部分文书,其中恰巧包含十数年前几桩已结案的卷宗备份。
随后,几名看似无关的江湖人士相继在城外遇袭,被打晕剥去外衫,丢在乱葬岗,醒来后发现自己贴身藏着的幽影阁信物尽数消失。
手段干净利落,踪迹全无,现场除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军中制式箭簇划破空气留下的特殊气味,再无任何线索。
一时间,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人心惶惶。
第三日黄昏,苏砚秋于府中水榭独自品茶。
萧远山大步走来,将一份密报放在石桌上,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赞叹与探究:“三日之内,拔除对方暗桩七处,缴获密信若干,缴获、仿制幽影阁令牌十一枚。砚秋,你这出手,是否太过雷霆?”
苏砚秋拈起一块新制的荷花酥,姿态优雅,仿佛刚刚指挥了一场风花雪月,而非血腥暗战。“不过是礼尚往来。”他浅啜清茶,“他们送我一场夜袭,我回敬一番清扫,很公平。”
“你可知,你动的这几处,背后可能牵扯到……”萧远山压低了声音,以指尖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一个“睿”字。
三皇子,萧景睿。母族显赫,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是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苏砚秋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我动的,是幽影阁的暗桩,是涉嫌构陷忠良、窥探大臣隐私的匪类。至于这些匪类背后站着谁,与我何干?莫非哪位皇子殿下,还要亲自出面,认领这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和人手不成?”
萧远山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笑声惊起了水榭旁柳梢的几只倦鸟。“好!好一个‘与我何干’!”他握住苏砚秋的手,掌心温热,“我夫人此举,乃是替京城肃清奸佞,维护法纪,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他笑声渐止,目光沉静下来:“经此一事,对方必知你我已严阵以待,且拥有反击之力。他们接下来,要么暂时收敛,要么……便会动用更隐蔽、更致命的手段。”
苏砚秋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望向暮色渐合的池塘,水影幽深,倒映着天际最后一抹霞光。
“我等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
“暗箭也好,明枪也罢,这盘棋既已开局,我便不会退后半步。远山,我们要查的,不仅是苏家的旧案,更是这朝堂之下,盘踞了多少蠹虫,隐藏了多少污秽。”
“唯有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方能真正……天下长安。”
萧远山凝视着他被暮色勾勒得愈发清韧的侧影,心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知道的,他选择的这个人,从来不是需要他庇护的莬丝花,而是能与他并肩抵御风雨的乔木。
“好。”他郑重承诺,“无论前路如何,我与你,同进同退。”
夜色降临,水榭中灯火亮起,将相依的身影投在平静的潭水之上,涟漪微动,似有潜龙在渊,静待风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