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到此》客临

3、酒楼风波事

　　裴京照和阿闻告别，两人分别后阿闻一个人回原地方找豆蔻。刚刚裴京照扯谎，明显是懒得和她聊天，即便对方不走，自己也会找个理由走开。
　　阿闻并不失落，自己的花灯还在对方手里，只要她喜欢这个桂花灯就不算毫无进展。
　　到了约定的地点却不见豆蔻，阿闻在原地等了许久依旧没个人影，这让她不禁担心对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阿闻心里有些着急，想去找找，又害怕自己一走豆蔻就回来和自己错过，于是她在旁边小贩那里买了一串糖葫芦，多给了一钱，让他在看到十六七岁小姑娘来到这里后别再乱跑。随后环视四周，想到分别的时候阿闻往南去了，于是赶紧小跑向南街了。
　　她边走边看，此时估计又是深夜了，人也越来越少，路上都是青壮年男人，女儿家都很少了，这让她更加焦急，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远远听到酒楼门口有小二在吆喝，阿闻心下疑惑，此时已是深夜，路上都没人了，他吆喝什么呢，走近才听清，对方说的是：
　　“拿钱赎人，都进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人，把钱结了把人领走。”
　　阿闻觉得豆蔻不会吃人家的霸王餐，自己刚刚是给了她钱的。可是这么晚了豆蔻还不回来，阿闻只好进去看看。
　　走进去看清那人的那一刻，阿闻没想到还真是豆蔻。
　　此时豆蔻正在被几个小二训斥，那几个看起来岁数不大个子不高的男人指着豆蔻鼻子骂：“吃霸王餐的我见多了，像你这么傻的倒是第一次见，没钱还敢大摇大摆地说出来，你找打啊！”
　　阿闻赶忙上前拉住豆蔻。
　　豆蔻看见阿闻来了就像看见救命恩人一样，紧紧拉住了阿闻的衣袖，低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扑簌往下落。
　　那几个小二却拉住豆蔻，上下打量了阿闻一番，问：“你谁啊？”
　　阿闻把豆蔻护在身后回答：“这是我的丫鬟，她做了什么事情吗？”
　　“你的丫鬟？”
　　为首的小二眉心有三颗大痣，他一皱眉，三颗大痣就会拧到一起，此时他听完阿闻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那你是谁，哪家府上的小姐吗？”
　　阿闻没回答他，只是重复了遍刚刚的问题：“她做错什么了吗，用得着你们这么多人来训斥她？”
　　三颗痣说：“她来这里吃饭不给钱。”
　　阿闻回头看向豆蔻，对方哭着解释：“你给我的钱不见了，我吃完饭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被别人偷走了……我告诉他们说我是崔府的丫鬟，一定会把钱给他们的，他们不信，不让我走。”
　　三颗痣听见豆蔻这么说有点急了：“你说什么呢，我们咋不信你，是看你穿衣打扮不像个府上的丫鬟，现在啥也别说了，把钱给了就啥事都没了。”
　　“该给多少钱？”
　　三颗痣指着豆蔻吃饭时候的桌子清点：“一碗豆羹两铢钱，一个麻饼一铢钱，再加上一碟荇菜两铢钱，总共是五株钱。”
　　阿闻伸手去解钱袋，听完三颗痣这么说心里也有些不悦：“一共才五铢钱，闹得跟多大的事情一样。”
　　三颗痣笑了：“五铢钱也是钱啊，如今这世道乱呐，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五铢钱对您来说无所谓，对我们来说，差的可多着呢。”
　　结清了钱，两人准备要走，三颗痣身后立着的一个小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五铢钱也要磨磨蹭蹭，怕是你们也舍不得吧？”
　　阿闻着实被气到了：“钱都给了，怎么还要膈应人一句？”
　　身后的小二嗓门更大了一点：“这竟陵郡里的公子小姐，我们都见过，倒是看着你很眼生，不知道是哪里的小门小户，故意跑到我们这里耍威风来了。”
　　三颗痣赶忙回头瞪了那小二一眼。
　　阿闻攥着裙角的手骨节已然发白，但她还是上前，笑对着那人不紧不慢地说：“我家确实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这你没说错。但是要说耍威风……我们两个今天被你们误会是吃了霸王餐，可算是脸面丢尽了，耍的哪门子威风呢？”
　　小二刚刚被三颗痣瞪了一眼，即便是满肚子不服气此时也不敢说话了，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转头收拾桌子去了。
　　阿闻带着豆蔻踏出了酒楼，看着稀疏的人群，突然叹了口气。其实这个世道被瞧不起是常有的事，只不过之前落不到自己头上不觉得痛而已。
　　豆蔻在一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不敢说话。阿闻却主动拉着她的手，问：“你刚刚吃饱了吗？”
　　豆蔻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阿闻说：“你就吃了那么一点，能吃饱吗，我刚刚来找你的路上看到街东边有一家福兴斋，里面看着不错，咱们去那里再吃一次呗。”
　　豆蔻却考虑：“要不算了吧，现在实在是太晚了，昨天就是深夜回去，今天还是这样，老爷会担心。”
　　阿闻想摇摇头，想了一下又选择沉默。崔曹掾根本不会管她的任何事情，毕竟两个人认识不到两个月，他是他我是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你不用担心那个，你看老爷什么时候骂过我，豆蔻，你想不想吃？”
　　豆蔻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想。”
　　说走就走，两人对视笑了一下就往回走，路程也不远，没走多久就远远看见了福兴斋的大牌匾。两人进去，点了两碗黍饭，一块腊鱼，一份炙兔子，一小盘韭卵，再加一碟杏脯。
　　正当她吃的有滋有味的时候，又听见门口处有喧闹声，阿闻放下筷子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大汉拉着一个小女子的胳膊拖着她往外扯，这姑娘哭喊着挣扎，旁边的人都不敢上前。
　　阿闻刚刚被几个小二讽刺了一遍，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又碰见这茬子事，按理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又想着做好事积阴德下辈子说不定投个好胎，阿闻决定还是观望观望吧。
　　只见这姑娘抓住门框哭着求那个大汉：“别抓我回去……求求你们……”
　　这个大汉见姑娘用手扒着门框不走，便上前一脚踢开，紧接着又朝她的肚子踹了一脚。
　　豆蔻看见这副场景也把筷子放下了。阿闻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起身，她走上前站在这大汉面前，说：“这位壮士，不知这女子犯了什么罪，要您如此动怒？”
　　大汉不耐烦地甩甩手：“你少管闲事！刚刚在庙会上，她偷了我的钱袋，我找了她得有半个时辰，刚刚在街边遇见她，我问她我的钱去哪里了，她竟然说全花光了！我非抓她到官府里！”
　　这姑娘哭着冲阿闻摇头：“我根本就没有偷他的钱包，他在说谎……”
　　大汉怒了：“刚刚在外面你还求我不要报官，如今如见有人替你说话了，你开始反咬我一口了是不是？！”
　　说完又要作势去踹着姑娘，阿闻连忙拦下来。眼见着女子哭得涕泪横流不停地解释，阿闻问那大汉：“她偷了你多少钱？”
　　大汉说：“我的钱袋里最少有三十钱。”
　　阿闻解下自己的钱袋数了数，里面还剩三十几钱，足够还他，于是欣然拿出三十钱交给这个大汉。大汉拿了钱也不感谢，而是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阿闻一眼，然后走开了。
　　大汉走后，阿闻和豆蔻扶起来地上的女子，为她擦泪。不成想手帕还没碰到她的脸颊，这女子就飞快的自己抹了把脸把泪擦干净了。
　　姑娘向阿闻做了一个揖，开口道：“大恩不言谢，你留下姓名，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
　　阿闻却摆了摆手：“我既然把钱给他了，就不用你再来还给我，毕竟这也不是你的错，怎么还要你来承担呢？”
　　没成想姑娘的下一句话让阿闻和豆蔻目瞪口呆；“当然是我的错了，因为他的钱袋确实是我偷的。”
　　“……”
　　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
　　阿闻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可思议地问：“真是你偷的啊，我还以为……你为什么要去偷别人的钱袋？”
　　姑娘此不以为然地说：“因为他身上别的没有，只有这个钱袋啊。”
　　这是重点吗？
　　阿闻加重了语气又问：“我指的是你为什么要‘偷’，光天化日，你有手有脚，哪里能做这些小偷小摸的事？”
　　这句话倒让这女子思考了一下，她沉思了一会然后回答：“他的钱多啊，没了这一袋钱还能生活，我就不一样，这一袋钱可以救我命。”
　　好刁钻的说辞。阿闻知道劝不动这女子也懒得再说别的，但这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又随便劝诫了女子几句，赶紧让她走了。
　　回到自己饭桌，饭菜也凉了。阿闻和豆蔻正吃杏脯，小二上前告诉二位该结账了，阿闻知道现在确实不早了，也该回府了。
　　可当她摸到扁扁的钱袋，却心下一惊：坏了，她刚刚把钱几乎全给了那位大汉，目前身上只剩下几铢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