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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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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沈雪宁沾着寒气的白皙手指上,凌素衣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尊,昨夜……你是不是守了我一夜?”
沈雪宁正抬手整理榻边散落的古籍,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扫过泛黄的纸页,声音听不出波澜:“夜里你疼得厉害,输灵力时多待了会儿。”
闻言凌素衣攥紧了碗沿,瓷壁的温度透过指腹传来,昨夜颈间残留的冷梅香仿佛又漫了回来。
正想再说些什么,殿外忽然传来弟子恭敬的通报:“师尊,宗主已至殿外,说有要事找您。”
沈雪宁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起身理了理衣摆。
凌素衣双手捧着温热的药碗,见对方有动静,立刻放下药碗,目光黏在沈雪宁转身要去殿门的背影上。
喉间干涩,由于放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还未完全变温凉的药水被晃了出来,落了几滴在手背上,她却全然未注意,都没察觉到烫。
“师尊……”她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意,从榻上撑着坐起来,被褥滑落肩头也顾不上。
往日里她总是乖顺听话,从不敢违逆半分,可此刻看着沈雪宁的衣角要跨过门槛,心口像被什么揪着,竟忍不住往前挪了挪,眼底盛满恳求,“别……别走好不好?”
这是她留在沈雪宁身边这些年,第一次这般任性。
沈雪宁的脚步顿住,回头时,正撞见她眼底的慌乱与依赖。
指尖下意识蜷了蜷,可殿外宗主的等候容不得耽搁,她终究还是走上前,伸手替凌素衣拢好滑落的被褥,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宗主既来,定是有要事。乖,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她抬手在殿中虚划一圈。
指尖掠过之处,淡金色的光纹瞬间亮起,像细巧的锁链交织成网,稳稳罩住整座大殿,最后在门框处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帘,轻轻晃了晃便隐去了痕迹,这是最简单的防护结界,却足够挡住无关人等的窥探。
“结界护着你,别怕。”沈雪宁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拉开殿门。
凌素衣坐在榻上,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手指抠着被褥。方才那道淡金色的光纹还在眼前晃,可没了沈雪宁的气息,殿内的冷意好像瞬间重了几分。她低头看着手背上未干的药渍,忽然觉得,这碗还没喝的药,比往日苦了许多。
殿外,宗主已在廊下立了片刻,洛瑶缩在他身侧,见沈雪宁出来,立刻垂下眼。
沈雪宁走上前,拱手行礼:“宗主,不知您今日找我,有何要事?”
“是关于素衣的事。”宗主开门见山,目光落在沈雪宁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洛瑶说,昨日在后山撞见素衣周身有黑气萦绕,此事你可知晓?”
沈雪宁心头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阿瑶许是看错了。素衣近日修炼岔了气,偶感风寒,药王已诊过脉,只是普通病症,并无异常。”
“我没有看错!”洛瑶立刻抬头,声音带着急意,眼眶瞬间红了,“当时黑气很明显,大师姐还咳了好几声,脸色白得吓人!师尊,魔气事关宗门安危,您不能偏袒大师姐啊!”
她刻意加重偏袒二字,目光紧紧盯着沈雪宁,盼着能激起宗主的疑心。沈雪宁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稳:“阿瑶既如此肯定,不如说说当时具体情形?比如素衣身边是否有他人,黑气持续了多久?”
洛瑶被问得一噎,当时她只远远瞥见一眼,哪里记得那么多细节?眼神瞬间慌乱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细看……”
宗主见状,眉头皱得更紧。
他本就对洛瑶前几日诬陷凌素衣之事心存疑虑,此刻见她言辞含糊,愈发觉得是她捕风捉影。正要开口斥责,殿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是结界被触碰的声音。
沈雪宁脸色微变,立刻转身往殿内走:“宗主,我先去看看素衣。”话音未落,人已推门而入。
殿内,凌素衣正扶着榻沿站着,指尖还抵在结界光帘上,见沈雪宁进来,眼底瞬间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轻声说:“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来没有。”
沈雪宁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让她躺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不是让你乖乖等着吗?身子还弱着,怎么能随便动?”
凌素衣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指尖轻轻攥着,像是怕她再离开。沈雪宁看着她的小动作,心头一软,俯身替她掖好被子:“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
殿外的宗主与洛瑶早已没了踪影,想来是见此情形,也知再追问无益。沈雪宁坐在榻边,伸手握住凌素衣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凌素衣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师尊,”凌素衣轻声问,“洛师妹她……没再说什么吧?”
“没有。”沈雪宁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若再敢乱说话,我自会处置。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好。”
凌素衣点点头,靠在枕头上,望着沈雪宁近在咫尺的脸,心口的不安渐渐散去。殿内很静,只有银灯的光柔和地洒着,那道淡金色的结界还在无声地护着,像沈雪宁的守护一样,稳稳地罩着她的安稳。
沈雪宁陪着凌素衣喝完药,又替她输了半个时辰的灵力。
看着榻上人眉头舒展、呼吸渐稳的模样,她指尖轻轻拂过凌素衣汗湿的额发,眼底的温柔却慢慢沉了下去,转身往宗主住处走时,殿外的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竟让她觉得比往日更冷了几分。
这几个月,洛瑶在她座下当弟子,偶尔耍些小心思、争些关注,她不是没察觉。
可一来念着洛瑶师父临终前的托付,二来觉得不过是小姑娘家的小打小闹,只要她稍加提点,总能引回正途,便没过多苛责。
可这次,洛瑶竟借着魔气的由头构陷凌素衣,她太清楚魔气二字在宗门意味着什么,那是能直接毁掉一个弟子的死罪。
洛瑶哪里是在争宠,分明是想置素衣于死地。
这个认知让沈雪宁的脚步又沉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在雾林凌素衣被阿瑶指责虐杀宗内弟子时,眼底藏着的委屈,她当时怎会没看见。
想起今日素衣捏着她衣袖、恳求她别走的模样,想起自己总以为能护好身边人,却差点让素衣栽在阿瑶的争宠里。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这次,绝不能再轻饶。
宗主的书房内,烛火跳动。
见沈雪宁进来,宗主放下手中的卷宗,叹了口气:“你是为洛瑶的事来的?”
“是。”沈雪宁拱手行礼,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语气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洛瑶两次诬陷素衣,第一次捏造虐杀同门的罪名,第二次借魔气之说构陷,按宗规,诬陷首席大弟子且情节恶劣者,当逐出宗门,流放蛮荒。”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几声咳嗽,几位长老推门而入。
为首的二长老上前一步,沉声道:“雪宁,洛瑶虽有错,但终究是你座下弟子,又刚入宗门不久,流放蛮荒太过严苛。不如从轻发落,给她改过的机会。”
其他长老纷纷附和,言语间都带着对洛瑶师父的旧情。
沈雪宁垂眸沉默,她何尝不知流放蛮荒的残酷?可一想到洛瑶睁眼说瞎话时,说的是谁的,而这后果会怎样,想到素衣差点因这诬陷万劫不复,她便无法说服自己再从轻。
“念在师徒一场,也看在诸位长老求情的份上,流放之事可暂免。”沈雪宁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冷意藏在字句里,“但惩戒必须足够。第一,即刻领二十八道神鞭,让她记清诬陷同门的代价;第二,罚去宗门祠堂跪守一年,每日抄写宗规百遍,一年期满若仍不知悔改,再按流放之刑处置。”
神鞭带灵力,抽在身上不仅皮肉受苦,修为还会受损,祠堂阴冷,常年不见天日,跪守一年更是对心性的磨砺。她就是要让洛瑶彻底记住,有些错,犯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宗主见状,松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明日午时在宗门广场行刑,让所有弟子都看看,诬陷同门的下场。”
第二日午时,宗门广场上挤满了弟子。洛瑶穿着囚服被押到中央,脸色惨白如纸。当执法长老举起神鞭,带着灵力的鞭子抽在她身上时,洛瑶疼得惨叫出声,血痕瞬间绽在囚服上。
沈雪宁站在高台上,目光冷冽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半分动容。
她想起从前洛瑶捧着亲手做的点心来清寒殿,怯生生喊她师尊的模样,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其他的思绪取代,是洛瑶自己选了歪路,怨不得旁人。
二十八道神鞭抽完,洛瑶浑身是血,囚服被染得暗红,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执法弟子架着才勉强撑住。
她垂着头,长发黏在满是冷汗与血污的脸上,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只有在被拖拽着路过高台下时,才勉强抬起头,目光怨毒地扫向沈雪宁。
可当视线对上沈雪宁冷冽无波的眼神时,那股怨毒忽然像被冷水浇灭,转而化作一丝微弱的委屈。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被镇纸磨过,没了之前的清甜,反倒带着几分脆弱的讨好:“师尊……我好疼啊……”
这一声轻唤,像根毒箭,猝不及防扎进沈雪宁的心里。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猛地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从前的画面,洛瑶刚入师门时,攥着她的衣角怯生生问“师尊,我能学好剑法吗”。
冬日里捧着亲手烤的红薯,递到她面前,说“师尊,这个甜,您尝尝”。甚至前几次耍小性子争宠时,也只是瘪着嘴撒娇,从没有过这般狼狈又脆弱的模样。
方才的冷硬与坚定,在这一刻忽然松动了几分。
她看着洛瑶身上深可见骨的鞭伤,看着她强撑着才没晕过去的模样,心头那点因师徒情分埋下的柔软,终究还是被触动了。
可下一秒,雾林里凌素衣被洛瑶指着鼻子骂虐杀同门时,眼底强忍的委屈,清寒殿内凌素衣攥着她的衣袖,恳求她别走好吗时,声音里的依赖,还有洛瑶编造魔气之说时,眼底的算计……这些画面又瞬间涌了上来,压过了那点动容。
沈雪宁深吸一口气,别开眼,不再看洛瑶那副模样,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无奈:“疼,是你应得的。祠堂里有疗伤的丹药,若想好好活下去,就趁这一年,好好反省。”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往清寒殿的方向走。清风拂过,打在她的后背上,却没让她回头,她知道,此刻的动容若是化作心软,便是对素衣最大的不公,也是对洛瑶最大的纵容。
洛瑶看着沈雪宁决绝的背影,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更深的怨恨。
她被执法弟子拖着往祠堂走,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原来师尊的心,也不是完全硬的。这一年的祠堂之罚,她不会白受,凌素衣,沈雪宁,今日的疼,她迟早要加倍讨回来。
而沈雪宁回到清寒殿时,凌素衣正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翻开的古籍,目光却黏在殿门上。见她进来,立刻放下书迎上前,轻声问:“师尊,都处理好了吗?”
沈雪宁看着她眼底的担忧,方才在广场上的复杂心绪瞬间消散,只剩下温柔。她伸手摸了摸凌素衣的发顶,语气轻缓:“都处理好了,以后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凌素衣点点头,靠在沈雪宁身边坐下,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梅香,心口的不安彻底散去。殿外的雪还在下,可殿内的暖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