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9、故障的投影

　　元帅府邸的高级全息投影系统，通常只用于模拟最复杂的星际战术推演或极端环境下的舰队适应性测试，其算力和拟真度在帝国属于顶尖水平。这套系统已经闲置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玄北寰下令，要求对星港新型防御矩阵的某个特定能量节点进行压力模拟。

　　命令本身合情合理，但执行时间却被时漪巧妙地“影响”了——她通过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对后勤调度算法的数据扰动，将模拟测试安排在了玄北寰难得没有紧急军务、大概率会留在书房处理文件的傍晚。

　　测试如期开始。负责操作的技术军官在远处的控制室内忙碌着，巨大的立体星图在书房一角的专用投影区内缓缓旋转，复杂的能量流和数据标注光怪陆离。玄北寰坐在书桌后，偶尔抬眼看一下投影，大部分时间则在批阅电子文件。

　　时漪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捧着一本诗集，仿佛对那高科技的推演毫无兴趣。但她的一缕意识，早已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悄然接入了投影系统的底层数据流。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由她亲手创造，却又看起来纯属技术故障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临。当模拟进行到防御矩阵节点承受极限压力的关键阶段，系统需要调用大量算力构建能量溢散模型时，时漪动了。她并未直接攻击或篡改系统，而是精准地在数据洪流中，注入了一段极其简短、完全不符合帝国数据协议的“无效指令包”。

　　这段指令包本身无害，就像往奔腾的江河里扔进一颗特定形状的小石子。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系统高负荷运转时，引发一个极其短暂的、位于缓存溢出边缘的逻辑冲突。

　　果然，投影区内，原本稳定运行的星图和能量流突然猛地闪烁、扭曲起来！色彩变得怪异，线条崩解又重组，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控制室内立刻传来技术军官惊慌的声音：“报告元帅！系统出现未知逻辑错误，正在尝试修复！”

　　玄北寰抬起头，眉头微蹙，但并未发作，只是冷静地命令：“优先稳定系统，数据备份。”

　　“是！”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扭曲的投影并没有变成无意义的雪花点，反而在崩坏的图像间隙，偶然般地、惊鸿一瞥地，闪现出了几幅极其短暂但却清晰无比的动态模型！

　　那不是星图，也不是防御矩阵。那是几个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复杂而优雅的几何结构——一个呈现完美的双螺旋共振态，另一个则像是某种多维空间的克莱因瓶模型，能量在其中流畅循环，没有丝毫阻滞。这些模型的结构，隐隐与那本古老笔记上的设想、以及时漪在地毯上划拉的符号，存在着某种深层的呼应！

　　尤其重要的是，在这些模型旁边，伴随着几行一闪而过的、完全由陌生数学符号组成的推演过程。这些符号简洁、抽象，充满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数学美感，与帝国繁复的原力符文体系大相径庭。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一两秒钟。随即，投影彻底黑屏，然后重新启动，恢复了正常的星图模拟。

　　“故障排除！数据损失轻微！”技术军官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故障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玄北寰却维持着抬头的姿势，身体微微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投影区，瞳孔深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凝重！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系统乱码！那是一种……一种他无法理解、但却能直观感受到其内在和谐与完美的能量运行图示！尤其是那个双螺旋共振模型，简直就是他之前在训练场感受到的“谐振”状态的完美可视化！

　　还有那些陌生的数学符号……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排列组合间流露出的逻辑严密性，让他这个对数字极其敏感的战略家感到一种本能的心悸。

　　巧合？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一次是笔记，二次是符号，第三次是直接的能量模型演示？！这分明是有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信息！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窗边的时漪。

　　时漪似乎也被刚才的故障吓了一跳，手中的诗集都差点滑落。她抚着胸口，脸色微白，带着后怕的神情望向玄北寰，眼神纯净又无辜：“元帅……刚，刚才那是怎么了？好可怕的光……”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每一个微表情都在诉说着一个受惊的、对高科技故障一无所知的弱女子的反应。

　　玄北寰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恰到好处的惊慌和依赖。

　　是她的伪装太高明，还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某种无法解释的、一连串的意外？

　　但理智告诉他，后者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时漪说：“只是系统故障，已经解决了。没事。”

　　然后，他转向通讯器，对控制室命令道：“将刚才故障前后三秒内的所有系统日志，尤其是缓存和核心运算记录，全部加密封存，发送到我的私人终端。最高权限。”

　　“遵命，元帅！”

　　下达完命令，玄北寰重新坐回椅子，却再也无法专注于眼前的文件。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那短暂出现的奇异模型和陌生符号。

　　他知道，自己站在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继续追查下去，可能会揭开一个远超他想象的真实，也可能坠入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而那个编织者，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一折即断、需要他庇护的……妻子。

　　时漪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诗集，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鱼饵已经一次又一次地抛出，鱼儿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接下来，就看这条帝国最强的“鱼”，是会选择谨慎地绕圈观察，还是会忍不住，一口咬上来了。

　　她很有耐心。毕竟，科学的实验，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观察。而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