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与二向箔》叶辞树

10、主动的猎手

　　连续发生的“巧合”，像一根根越来越尖锐的针，刺穿着玄北寰固有的认知壁垒。他不再是那个稳坐钓鱼台、静待猎物露出马脚的猎手。怀疑的种子已长成参天大树，迫使他必须采取更主动的策略。

　　他不再满足于远程监控和间接试探。他要走近她，近距离观察，在最日常、最不经意的互动中，捕捉那些可能被精密仪器忽略的细微破绽。

　　机会很快来了。帝国传统节日“星辉祭”临近，按照惯例，元帅府邸需要举办一场小型的内部晚宴，邀请一些核心将领和高级官员参加。这既是联络感情，也是一种姿态的展示。

　　往年的此时，时漪通常只是作为一个美丽的背景板存在，安静地坐在玄北寰身边，几乎不发表任何言论。但今年，玄北寰在晚餐时，看似随意地提起了这件事。

　　“星辉祭晚宴，你需要准备一下。”他切割着盘中的食物，语气平淡，“今年，或许可以尝试参与一些交谈。”

　　时漪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适当地流露出些许惊讶和怯意：“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元帅。我怕会说错话……”

　　“无妨。”玄北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平静，“只是寻常交谈。凌啸将军的夫人对古典园艺颇有研究，你可以向她请教。或者，墨菲斯院士的助理李维，他似乎对星港近期的能量稳定很感兴趣。”

　　他抛出的这两个话题，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古典园艺？时漪之前“救活”星澜花的举动，正好可以借此观察是真是假。能量稳定？更是直接指向了之前所有的异常事件。

　　时漪心中了然，这是新一轮的、更贴近生活的测试。她脸上泛起一丝为难的红晕，低声应道：“是，元帅。我会……试着学习。”

　　接下来的几天，时漪“认真”地准备起来。她让侍女艾米莉找来大量关于帝国古典园艺的书籍和影像资料，摆出一副刻苦钻研的模样。她甚至还“笨拙”地尝试用一套简单的绘图工具，临摹几种稀有星界植物的结构图，线条生涩，比例时常出错，完全符合一个初学者的表现。

　　然而，在她的大脑深处，关于植物生理、土壤化学、宇宙辐射对基因表达影响的数据正在飞速整合。她甚至模拟出了数十种在不同环境参数下，优化星澜花生命活性的方案。表面的笨拙，只是为了掩盖内在的、恐怖的运算能力。

　　晚宴当晚，元帅府邸灯火通明。时漪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晚礼服，依旧走柔美风格，但细节处多了几分庄重。她跟在玄北寰身边，脸上带着温婉而略显紧张的笑容，应对着每一位上前问候的宾客。

　　玄北寰看似在与将领们交谈，但大部分注意力都聚焦在时漪身上。他看着她与凌啸的夫人讨论园艺，听她用略显稚嫩但条理清晰的语言描述几种植物的习性，甚至还能引用一两句刚“学到”的、并不生僻的园艺格言。表现堪称完美，像一个聪明好学的学生。

　　接着，李维助理果然找了个机会，凑过来搭话，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星港的能量系统。

　　“夫人近来在府中，可曾再感觉到任何能量不稳的情况？”李维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学术探究的严谨，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时漪微微蹙眉，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轻轻摇头：“没有呢，李维助理。自从上次你们检修过后，一切都很好。”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有时候晚上，会觉得星星好像比平时闪得更快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她将话题引向了视觉现象，而非能量感知。一个F级废物，对能量波动不敏感，但对光影变化有直觉，这完全合理。

　　李维助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只能含糊地应道：“可能是大气层调节造成的折射现象，夫人。”

　　玄北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手中的酒杯微微转动。时漪的每一个回答都滴水不漏，情绪转换自然流畅。她就像一颗被光滑外壳包裹的水珠，无论从哪个角度施加压力，都会圆滑地改变形状，却不露内核。

　　晚宴过半，气氛逐渐热烈。玄北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带着时漪，走向晚宴厅一角的观星露台。这里相对安静，透明的穹顶外便是璀璨的星河。

　　“你看那片星域。”玄北寰指着窗外一个方向，那里是帝国与未知宙域的交界，星空背景中隐约可见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暗影，“最近，那里的空间引力参数有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科学院无法解释成因。”

　　他没有看时漪，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陈述一个事实。但这是他抛出的最直接的诱饵，一个连帝国最顶尖科学家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他想看看，这株“菟丝花”，是否会流露出任何超乎寻常的“直觉”或“见解”。

　　时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星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她安静地看了几秒，然后轻轻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怅惘和无力：“连元帅和科学院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一定很复杂吧……我只能看到星星很美，却很遥远。”

　　她再次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对高深问题无能为力、只能感物伤怀的柔弱女子。将话题终结在了情感层面，而非技术层面。

　　玄北寰沉默了片刻。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面对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伪装，所有的试探都如同石沉大海。

　　然而，就在他准备结束这次试探时，露台的自动门滑开，一名通讯兵匆匆走来，面色凝重地递给他一份加密信息。

　　玄北寰读取信息后，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周身的气息瞬间冰冷下来。他看了一眼时漪，沉声道：“我有军务要处理。”

　　说完，便大步离去。

　　晚宴匆匆结束。时漪回到卧室，脸上柔弱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思。玄北寰最后的反应，不是因为她的回答，而是那份加密信息。她通过留在露台的微型传感器，捕捉到了信息解码时逸散的微弱能量特征——那是一种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编码。

　　结合玄北寰所指的那片异常星域，时漪的脑中迅速构建出几种可能性。最大的概率是——那片空间的异常波动，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某种……人造物体即将抵达的征兆？

　　来自高等文明的“观察者”，终于要正式登场了吗？

　　她的“蛰伏”期，恐怕要提前结束了。玄北寰的试探将更加直接，而外部的威胁，也将迫使她不得不考虑，是否要提前亮出一些……真正的“筹码”。

　　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