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16、残渣与火种

　　第十六章：残渣与火种

　　冰冷的铁锈味灌满肺叶，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刮擦般的痛楚。陈诺在巨大的废弃集装箱和断裂的钢架间亡命奔逃，身后安全屋方向隐约传来的警报嘶鸣早已被风声吞没，但那被窥伺的冰冷触感仍黏在脊背上，驱赶着他的脚步。

　　不能停。不能回头。

　　他撞进一堆半人高的废弃电缆卷里，蜷缩起身子，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感知被压缩到极致，像受惊的蜗牛触角，只敢感受周身几米内的能量流动——死寂，只有金属缓慢腐蚀的衰败感。

　　安全屋暴露了。三级权限不仅不是护身符，反而成了灯塔。银行的猎犬，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已经嗅到了味道。

　　他抬起手腕，老旧表盘上，借来的时间还在流逝。二十八天十九小时十一分。这不再是希望，是倒计时的丧钟。一旦归零，他甚至没有挣扎的资格。

　　必须弄到时间。干净的时间。不能被追踪的时间。

　　黑市？疤脸？周锐的爪牙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个代号【∮】的悬赏？寻找“时间畸变”或“未注册清洁工”…风险未知，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思绪纷乱如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他。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衰败能量的波动，如同水底的气泡，轻轻触碰了他紧绷的感知边缘。

　　不是猎犬的扫描。更原始，更…涣散。像是某种能量残留的余烬，即将彻底熄灭。

　　他猛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感知如同蛛丝般探向那波动的源头——来自不远处一个半塌的混凝土管道深处。

　　里面有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什么东西。

　　时间正在从其体内快速流失，如同沙漏破了底。但那流失的方式极其古怪，并非自然的衰竭，更像是…被某种外力粗暴地撕裂过，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时间正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陈诺的心脏缩紧。他想起“锈蚀”清除印记时那幽蓝的光线，想起蝰蛇手下崩溃的惨状。

　　他咬紧牙，压下喉咙口的翻涌，如同最谨慎的捕食者，悄无声息地滑向那截管道口。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烧焦电路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管道底部，蜷缩着一具躯体。穿着破烂的灰色工装，早已被深色的、半凝固的液体浸透。脸朝下埋在阴影里，一只手无力地摊开，手腕上的计时器屏幕碎裂，只剩下最后一点猩红的微光在疯狂闪烁——

　　【00:00:07】

　　【00:00:06】

　　…

　　陈诺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这濒死的惨状。而是在他“眼中”，那从躯体伤口中喷涌出的时间流，并非无形。它们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破碎的暗红色，其中混杂着大量灰黑色的杂质，如同被污染的血液，正不断逸散、湮灭。

　　但这些破碎的时间流中，竟偶尔闪过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暴雨中偶尔闪现的萤火，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质感！

　　和“锈蚀”的力量同源，但更加微弱、更加破碎！

　　这个人…接触过“锈蚀”？还是被“锈蚀”的力量所伤？

　　【00:00:03】

　　…

　　没有时间思考。

　　一种本能般的冲动驱使着陈诺。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具躯体，而是虚按在那喷涌的、破碎的时间流上方！

　　集中！像感受自身那样！感受它们！

　　大脑瞬间传来刀割般的剧痛，过度使用的能力再次抗议。但他强行压榨着最后的精神，感知力如同贪婪的根须，疯狂扎入那混乱破碎的时间流中！

　　混乱！狂暴！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残响！如同坠入冰火交织的漩涡！

　　他强行引导着，过滤着，捕捉着那偶尔闪过的、转瞬即逝的幽蓝微光！

　　一丝…再一丝…

　　像是从奔腾的污水中捞取纯净的雨滴！

　　【00:00:01】

　　【00:00:00】

　　…

　　躯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腕上破碎的计时器，最后一点猩红光芒熄灭了。

　　喷涌的时间流骤然中断。

　　陈诺闷哼一声，像是被人迎面重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管道壁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摊开手掌。

　　掌心之上，悬浮着三粒比米粒还要细小的、纯净的幽蓝色光点。它们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芒，散发出精纯的时间能量波动。

　　没有杂质，没有印记，冰冷，却纯净。

　　他从死亡的残渣里，掠夺了三粒时间的火种。

　　他颤抖着，将另一只手腕上的老旧机械表表盘贴近那三粒光点。

　　光点如同受到吸引，悄无声息地没入表盘。

　　齿轮发出一声艰涩的鸣响，表盘上的数字猛地向上一跳！

　　【28天19小时14分】

　　增加了…三分钟。

　　只有三分钟。

　　陈诺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时间彻底归零的躯体，又低头看着腕表上那可怜的增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却又有一种扭曲的幸存者的战栗。

　　这不是交易，不是馈赠。这是从死神指缝里抢来的食粮。肮脏，残酷，却能续命。

　　他靠着管道壁，缓缓滑坐在地，疲惫如同山压下来。

　　猎犬在逼近。“锈蚀”不知所踪。银行的黑网正在收拢。

　　而他，刚刚学会如何像鬣狗一样，从同类的尸体上啃食时间。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尸体，转身没入更深的阴影里。

　　腕表齿轮，冷硬地转动。

　　二十八天十九小时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