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规划师》百越小生

15、窥视之眼

　　冷光无声流淌，将安全屋浸染成一片没有温度的惨白。陈诺背靠合金墙壁，蜷坐在角落，老旧机械表的每一次咔嗒都像敲在空洞的胸腔里。二十八天二十二小时零七分。数字缓慢蚕食着借来的生命。

　　“安静。等待。存活。”

　　那三个词的命令烙在脑子里，冰冷，不容置疑。但他无法真正安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感知如同受惊的触须，被迫缩在体内最深处，不敢探出分毫，生怕引来未知的注视。

　　饥饿再次泛起，胃袋抽搐着提醒他生理的需求。他撕开第二支营养膏，机械地挤压吞咽。粘稠的合成物滑过喉咙，留下虚假的甜腻和更深的空虚。水龙头流出的净化水带着金属的余味。

　　他重新坐回地面，目光落在对面漆黑的终端屏幕上。它沉默如墓。查询的冲动被强行压下，那红色警告和突兀的指令如同冰水，浇灭了任何冒险的念头。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没有昼夜更替，只有表盘上齿轮无情的圆周运动。他试图计算呼吸的次数，试图用心跳来丈量时间，却很快迷失在重复的单调里。意识开始漂浮，疲惫和紧张拉扯着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死寂逼疯的刹那——

　　一种感觉。极其细微，却尖锐得如同冰针刺入后颈。

　　不是声音，不是光影。是一种…窥伺感。与他自身能力同源，却更加冰冷、更加非人、带着某种程序化的扫描意味。它穿透了安全屋的合金墙壁，如同无形的探针，轻轻扫过整个空间，在他身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来了！

　　陈诺全身肌肉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彻底停止。血液似乎都凝固在血管里。他极力收缩所有感知，将自己伪装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是“锈蚀”的“同事”？银行的清理人员？还是那个发布悬赏的【∮】？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终端查询留下了痕迹？还是“锈蚀”那边出了事？

　　那窥伺感没有停留，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不敢动。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五分钟。十分钟。

　　冰冷的死寂重新笼罩。

　　又过了仿佛无限漫长的时间，确定那感觉彻底消失后，他才极其缓慢地、控制着肌肉细微的颤抖，呼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安全屋不再安全。

　　这里只是一个标记点，一个被观察的样本池。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外面一片死寂，只有废墟固有的风声。

　　不能留在这里。等待不再是存活，是坐以待毙。

　　他需要时间，需要信息，需要离开这个精致的囚笼。

　　他回到房间中央，目光再次投向那漆黑的终端。风险极大，但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他集中起全部精神，忍受着大脑因恐惧和紧张而产生的尖锐抗议，将一丝最微弱的感知力，如同发丝般小心翼翼地向终端内部探去。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查询，不是触发任何功能。

　　是窃听。

　　他绕过那些复杂的加密回路，避开核心的休眠节点，将感知附着在信息流入的最底层通道上，如同将耳朵贴在一条冰冷的数据河流底部。

　　杂乱无章的噪音涌入脑海——加密信号的嘶嘶声，遥远节点间跳跃的能量脉冲，毫无意义的冗余数据流…

　　他过滤着，寻找着，像在沙海中筛选金粒。

　　突然，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加密信息流被捕捉到。它并非来自银行内部网络，而是源自另一个更隐蔽、更…混乱的频道。代码结构陌生，带着一种野生的、未经驯服的气息。

　　他无法破译内容，却能捕捉到信息流中夹杂的几个重复出现的碎片化标识——一个扭曲的齿轮符号，一个破碎的沙漏图案，还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他有些熟悉的能量印记。

　　那是“锈蚀”的印记！虽然微弱且扭曲，但他绝不会认错！

　　这段信息流，是在尝试联系“锈蚀”？还是…在追踪她？

　　信息流的指向…模糊地指向棚户区的更深处，并非银行塔楼的方向。

　　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强、更冰冷的扫描脉冲毫无征兆地再次扫过！比上一次更近，更具侵略性！

　　陈诺猛地切断了所有感知，整个人扑倒在地，心脏几乎要炸开。

　　脉冲扫过终端，扫过房间，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分析那残留的、微乎其微的感知波动。

　　终于，它再次退去。

　　陈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不能再等了。

　　他爬起来，冲到终端前，不再顾忌，用感知强行刺激那个休眠节点。

　　屏幕亮起，幽蓝光芒闪烁。

　　他飞快地用意念输入，不再是查询，而是一个指令——安全协议，清除最近十分钟所有内部活动日志及外部交互记录。最高优先级。

　　终端沉默了一瞬，似乎在验证他三级权限的极限。

　　然后，屏幕闪烁红光。

　　“指令拒绝。权限不足。安全警报已触发。建议用户保持静止，等待核查。”

　　完了！

　　陈诺想都没想，猛地扑向安全屋入口！在那冰冷的合金墙壁合拢之前，像一道影子般挤了出去，重重摔在外面的锈蚀地面上！

　　身后传来金属沉闷的撞击声，入口彻底锁死。

　　尖锐的、内部才会响起的警报声被隔断在厚重的合金之后，变得模糊不清。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扎进废墟的阴影里，疯狂奔跑！

　　冷风刮过脸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腕上表盘，数字冰冷跳动。

　　二十八天十九小时五十三分。

　　逃亡，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