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同途》一字一顿

7、思路

　　欧阳方毅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转过头，眼神冷得像冰。
　　“有趣？”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你想多了。”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砸人：“教化学的是刘主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让学生默写元素周期表和化学方程式，错一个罚抄五十遍。”
　　他看着胡孟阳瞬间僵住的笑容，继续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实验？有。初三最主要的就是酸碱盐。你期待的Boom没有，最多让你闻闻刺激性气味，或者看看氢氧化铜的蓝色沉淀。”他顿了顿，补充了致命一击，“而且，以我们班的纪律，你觉得刘主任会让我们动手碰那些仪器？大概率是他在讲台上演示，我们在下面看——如果你们看得下去的话。”
　　说完，他不再看胡孟阳那张写满失望和梦想破灭的脸，重新转回头，冰冷地丢下最后一句。
　　“所以，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化学，也只是另一门需要死记硬背、拿到分数的科目而已。”
　　和他一样无趣，和这个班级一样令人失望，和所有试图挣扎却又被现实压垮的事情一样，毫无惊喜可言。
　　欧阳方毅的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划出一道深刻的墨痕。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又来了。没完没了。
　　他甚至懒得转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又疲惫：“没有。”
　　“别吵我。”
　　这三个字说得极其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抓起桌上的水杯，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
　　他用实际行动划清了界限——拒绝参与，拒绝讨论，拒绝被拉入这场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闹剧。
　　接水的过程缓慢而刻意，他背对着整个教室，尤其是那个噪音来源，用背影筑起一道无声的墙。
　　等他接完水回来，发现胡孟阳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继续纠缠，而是蔫头耷脑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面，嘴里似乎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创意枯竭、队友带不动之类的话，整个人像只被雨淋湿、无精打采的大型犬。
　　欧阳方毅目不斜视地坐回座位，将水杯放在桌角，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磕哒”。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重新拿起笔，试图再次聚焦于眼前的习题。但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碎片化的念头。
　　材料？废旧课桌椅？体育馆后面那堆废弃的体操垫？
　　结构？那种东西根本立不住，除非……
　　主题？ “魔丸”……“标签”……“存在”……
　　他猛地晃了晃头，像是要把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属于他们的想法甩出去。
　　关我什么事。浪费时间。
　　他用力抿紧嘴唇，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开始攻克下一道题，试图用纯粹的数学逻辑彻底覆盖掉那些不该有的。
　　胡孟阳那个“超级巨无霸”的计划，在班里嚷嚷了好几天，除了最初激起一点义愤，之后几乎陷入了僵局。质疑声越来越多，尤其是以梁夏慕天为首的几个男生。
　　“喂，美国来的，”梁夏慕天又一次在课间拦住了正拿着草图跟人比划的胡孟阳，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你的惊天动地大计划呢？就靠这几张鬼画符？”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发出嗤笑声。
　　胡孟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努力解释：“我在找材料，也在设计结构，这需要时间……”
　　“时间？”梁夏慕天打断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哥们儿，光靠嘴说谁不会？你知不知道你在这瞎嚷嚷，万一真把主任招来了，我们全班都得跟着倒霉？你一个人想逞英雄，别拉着我们垫背行不行？”
　　这话戳中了一些人的顾虑。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眼神也变了，从好奇变成了怀疑和担忧。
　　胡孟阳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从这个角度攻击他。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在逞英雄，但看着梁夏慕天那双带着挑衅和不信任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空有热情和创意是不够的，他需要证明自己不是闹着玩，更需要打消这些“老油条”的顾虑。
　　就在这时，胡孟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或者说，他的思维模式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非常认真地看着梁夏慕天，问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问题。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不逞英雄？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嗯…靠谱？”
　　梁夏慕天被他这直球问题问得一懵，准备好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他习惯了对立和争吵，却没遇到过这种不接招、反而把问题抛回来的操作。
　　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靠谱？简单啊。第一，你能弄来真家伙，不是纸上谈兵。第二，你得有办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干成。第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孟阳，“你这细皮嫩肉的，别到时候搬东西砸了脚又哭爹喊娘。”
　　这明显是刁难和看不起人。
　　但胡孟阳眼睛却亮了！他似乎完全没听出里面的嘲讽，反而像是拿到了清晰的任务清单！
　　“材料！隐秘！力量！OK！明白了！”他自言自语地点点头，然后猛地看向梁夏慕天，眼神灼灼，“给我三天！就三天！如果我能做到这三点，你是不是就愿意帮忙？至少……不拦着？”
　　梁夏慕天被他眼里那股莫名的自信和认真晃了一下神，心里骂了句“傻逼”，但面上却不好再直接否定，只好抱着胳膊，冷哼一声：“行啊，你要是真能办到，我梁夏慕天说话算话，不光不拦着，老子还帮你搬东西！”
　　“成交！”胡孟阳立刻伸出手。
　　梁夏慕天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表情古怪，最终还是极其敷衍地拍了一下。
　　接下来三天，胡孟阳就像换了个人。他不再空谈创意，而是真的开始行动。下课就往外跑，不知道去哪鼓捣。有人看见他在学校后勤垃圾堆放处跟管理员套近乎，有人看见他在旧体育馆后面晃悠，甚至还有人传说看到他从学校小卖部老板那里搞来了几个巨大的空纸箱。
　　第三天下午，胡孟阳带着一身灰，兴奋地冲进教室，直接找到正趴着睡觉的梁夏慕天。
　　“ Hi！Time's up！”
　　梁夏慕天不耐烦地抬起头。
　　“啥意思？别讲那破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