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心掠爱》卿得水

9、雨夜窥见

　　峰会剩下的时间，对苏瑾而言，变成了一场煎熬。

　　她坐在那里，身体僵硬，目视前方，却对台上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耳边反复回响的，是凌薇那句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那束野花，我还留着”。

　　手心冰凉，心底却像有一团火在烧，灼得她坐立难安。

　　她能感觉到，通道另一侧，那道目光依旧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某种沉静的、甚至是有些悲凉的专注，与之前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灼热截然不同。

　　这变化更让她心慌意乱。

　　终于熬到峰会结束，苏瑾立刻起身，婉拒了所有后续的交流邀请，在李秘书和保镖的护卫下，快步走向停车场。

　　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来整理自己彻底混乱的思绪。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她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惫。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她闭上眼，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野花……

　　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双怯生生又异常明亮的眼睛……

　　凌薇……

　　这三个意象在她脑海里不断交织、重叠，最终融合成那个穿着红裙、强势又偏执的女人。

　　所以，她所有的疯狂，所有的不管不顾，都源于那片刻的温暖？

　　所以，她一路攀登，站到如今的位置，只是为了能够够到那颗她童年时仰望的“星星”？

　　这认知让苏瑾感到一种窒息般的沉重。

　　她从未想过，自己无意中的一个举动，一句随口的话语，竟然成了另一个人长达二十年的执念和人生目标。

　　这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令人不安。

　　“苏总，回公司还是……”前排的司机低声询问。

　　苏瑾睁开眼，看向车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乌云压顶，一场暴雨似乎在所难免。

　　“回家。”她有些疲惫地说。以她现在的状态，回公司也无法高效工作。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交通变得拥堵起来，车速缓慢。

　　苏瑾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扭曲的霓虹灯光，思绪依旧缠绕在那个无解的死结里。

　　该如何面对凌薇？

　　否认？斥责？还是……

　　她不知道。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旁边车道，一辆黑色的跑车也停了下来，车型低调却难掩其性能卓越。

　　苏瑾无意间瞥了一眼，目光却骤然定住。

　　驾驶座上那个侧影，即使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她也一眼就认了出来——凌薇。

　　她似乎也是独自一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着头，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一动不动。车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模糊，甚至……透着一股罕见的落寞和疲惫。

　　不再是那个在台上光芒四射、在宴会厅里强势逼人、在她面前疯狂偏执的凌薇。

　　此时的她，像一头被雨淋湿了、暂时收敛了所有锋芒的猛兽，独自舔舐着不为人知的伤口。

　　苏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陌生的酸胀感。

　　她忽然想起调查资料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过去，想起孤儿院，想起凌薇一路走来的艰辛。那些轻描淡写的文字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挣扎和孤寂？

　　所以，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强大背后，也是如此的……脆弱吗？

　　绿灯亮了。

　　旁边的跑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率先驶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苏瑾的车子也重新启动。

　　她却久久无法收回目光，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消失在雨中的、孤单而疲惫的影子。

　　心底那团乱麻，似乎又缠上了新的、更复杂的丝线。

　　回到位于顶层的公寓，苏瑾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倒了一杯水。

　　窗外暴雨如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偌大的公寓空旷而安静，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却隔绝不了内心的波澜。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笼罩的城市。灯火在雨水中晕开，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就像她和凌薇的关系，从未清晰过，此刻更是迷雾重重。

　　那个雨夜中偶然窥见的、脆弱的侧影，不断地在她眼前浮现，与那个强吻她的、直播告白的、威胁要“抢”的疯狂女人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矛盾、却又奇异地逐渐变得鲜活的形象。

　　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令人厌恶和恐惧的“疯子”对手。

　　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偏执的欲望、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甚至可能……真的怀揣着一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的、活生生的人。

　　这个认知，让苏瑾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

　　苏瑾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手指划过屏幕，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再次跳入眼帘。

　　她盯着那条「担心我？」的短信，鬼使神差地，没有像之前那样厌恶地划掉，而是点开了输入框。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挣扎着。

　　她想问什么？问那束野花？问她的过去？还是问那个雨夜中她为何显得如此孤单？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滚，最终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她能以什么立场去问？

　　质问者？受害者？还是……一个被沉重情感绑架的、无措的旁观者？

　　最终，她只是退出了短信界面，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需要冷静。需要距离。

　　不能再被凌薇牵着鼻子走，无论是商业上，还是情感上。

　　AI智能城的投标在即，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打赢这一仗。

　　至于那些混乱的、理不清的情感纠葛……

　　或许，等到商业上分出胜负之后，她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和清醒的头脑去面对。

　　对，就是这样。

　　苏瑾仿佛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书房，决定用工作填满这个混乱的雨夜。

　　然而，当她打开电脑，试图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时，窗外的雨声，却仿佛化成了那个女人微哑的嗓音，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

　　「那束野花，我还留着。」

　　「那我就只能，抢了。」

　　还有那个雨夜中，惊鸿一瞥的、脆弱的侧影。

　　苏瑾烦躁地合上电脑。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无法当作没看见。

　　有些涟漪，一旦泛起，就再也难以平息。

　　这个雨夜，注定漫长。

　　而城市的另一端，凌薇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同样望着窗外的暴雨。

　　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干枯变色的植物标本，被精心地封存在透明的树脂里，依稀能看出是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野花。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块冰冷的树脂，眼神晦暗不明。

　　今天，她是不是逼得太紧了？

　　苏瑾最后那苍白而受惊的脸色，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让她心里升起一丝罕见的悔意。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绝不能后退。

　　星星的光芒虽然遥远冰冷，但既然让她触碰到了，她就绝不会再放手。

　　无论用何种方式。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