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华北平原》焕棠

16、如山花般（四）

　　2012年深冬一个飘雪的傍晚，暮色沉沉地压在林霜所住酒店的玻璃幕墙上，窗外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簌簌落下，如千万只银蝶，四处飞舞。

　　那天下午，林霜会所里的几个朋友，在林霜房间内吸食毒品后离开。只剩林霜自己在酒店房间内，她再次因吸食过量毒品而陷入幻觉。她蜷缩在四楼房间床底的角落，浑身发抖。过量的毒品如猛烈的鬼怪，扭曲的幻觉瞬间吞没了理智——她仿佛看见王博带着阳光的笑容穿过浓雾，听见父母年轻时唤她乳名的声音。在意识彻底崩解前，她光着双脚，跌跌撞撞冲向阳台，张开双臂扑向那片虚幻的温暖。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坠落的瞬间，破碎的雪花与纷飞的记忆碎片一同碎裂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事情发生后，那段日子关于王博的痛苦，无需再作赘述……

　　那日，王博坐在人声嘈杂的饭店里，目光沉静如水。带着警醒别人的念头，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沉重，三言两语将那段惨痛过往说完。话音落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落地窗外盛夏的日光把窗外的街道晒得发白，行人撑着伞快步掠过，像被按了快进键的默片。大杨树上的知了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在滚烫的空气里炸开，却好似盖不住记忆里那些破碎的哭喊。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晃动的影子，抬手招来服务员：“再来碗冰镇酸梅汤。”
　　等一杯加冰的酸梅汤递到王博面前，才发现他指尖那不受控制的轻颤……

　　林霜去世后，王博并没有去石家庄参加林霜的葬礼。在他心中，那躺在棺木里的，绝非他深爱的那个林霜。因为他始终记得林霜曾说，宇宙时空里存在两个她。一个被毒品裹挟，痛苦挣扎；另一个则是那个大学毕业后听从父母的意见，过着平淡的日子。她自由自在，未曾沾染分毫阴霾。那个真正的林霜，笑容灿烂、乐观向上，是与他在山坡的野花丛中肆意欢笑的姑娘。

　　后来啊，每当山花烂漫的季节里，王博都会独自前往那片山坡。漫山遍野的野花肆意绽放，微风拂过，花朵轻轻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王博坐在草地上，望着随风起伏的花海，恍惚间，仿佛看到林霜在一个平行时空里的小山坡上，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穿着洁白的长裙，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她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