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华北平原》焕棠

15、如山花般（三）

　　王博始终将林霜留下的日记本视作珍宝，妥善珍藏。他说林霜是个骨子里满是文艺气息的女孩。每次他翻开那本日记，里面的字迹工整娟秀。林霜曾用心的，一笔一划记录着他们后来共度的一小段幸福时光 。

　　林霜的日记：

　　2012年10月5日晴

　　亲爱的王博：

　　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才惊觉初秋已至。此刻提笔，指尖都带着温热——我从未想过，命运的齿轮竟会如此奇妙地转动，让我们相遇、相知，直至如今同住在这间洒满阳光的小屋里。

　　曾经我总说自己的人生像被掰成两半的镜面：前半生被父母捧在掌心呵护，从校园到职场，每一步都顺风顺水。人人都羡慕我体面的工作、优渥的家境，却不知我内心暗处早已滋生出溃烂的根。只因长期平淡且无聊的生活让我渴望寻求刺激，一时糊涂交错朋友，我竟沾染上毒瘾。一次次复吸、一次次辜负父母的期望，直到他们眼中的失望变成绝望，我才明白自己亲手撕碎了原本幸福的人生。

　　但命运似乎总在至暗时刻，为迷途的人点亮一盏灯。辗转来到这座城市后，我遇见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在路边停下车，用略带严肃却满是关切的语气问我是否需要帮助；记得火锅店里你苦口婆心的劝诫；更记得你说“我想照顾你”时，眼底真挚的光。这些片段拼凑出全新的希望，让我终于有勇气直面过去的罪孽，下定决心要在你的陪伴下重新活过来。

　　提笔时指尖还残留着海水的咸涩，这几日的时光像是被装进了玻璃瓶里的星星，每一颗都闪着温柔的光。这几日正好休假的你开车带着我奔向北戴河的海边，浪花追逐着我们的脚印，海风卷着你的笑声掠过耳畔。我们在沙滩上奔跑、相拥，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挣脱牢笼的飞鸟，重获了自由与快乐。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如此简单，不过是和心爱之人共享一片蓝天、一捧海浪。

　　昨天返程后，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你骑着电动车载着我驶向县城旁的村子。早市上蒸腾着热腾腾的烟火气，农民伯伯粗糙的手掌捧着金黄的玉米，大娘们竹筐里的柿子红得发亮，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朴实又满足的笑容。你总问我“想吃什么”，可我心里想的是，只要能和你并肩走在这样的晨光里，哪怕只啃一口路边刚出炉的烧饼，都是人间至味。
　　你知道吗？这些平凡又珍贵的瞬间，正在一点点治愈我千疮百孔的心。谢谢你，让我相信生活还能这般鲜活明亮。我好想把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些日子里，和你一起，慢慢走，慢慢爱。

　　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挣扎、有反复，但只要想到你温暖的怀抱，想到我们一起规划的未来，我就充满力量。谢谢你，带我走出深渊；也请相信我，一定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负这份珍贵的爱意。
　　爱你的林霜

　　……

　　2012 年 10 月 6 日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的太阳都没你怀里的温度暖！下午你骑着车带我往郊区冲，风呼呼往脸上扑，我抱着你的腰都快笑疯了。到了那座小山坡，漫山遍野的野花像打翻的调色盘，粉的、黄的、紫的，全在风里晃悠。你一把抱起我原地转圈，我晕乎乎地听见你说：“霜霜，你就该像这些野花，使劲儿扎根、拼命开花！”

　　我突然收住笑，认真地看着你：“王博，我听你的。要是哪天我又犯浑，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千万别为我伤心。其实在平行时空里，一定有个没碰过毒品的我，还在过着原本的生活。那个才是真正的我——扎着马尾辫去上课，周末陪爸妈散步，没被毒品毁掉的我会永远好好活着，就当是替现在的我，把错过的日子都补回来。”

　　说完我转着圈扯开裙摆，任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跳了支大学时学的舞。阳光给花瓣镶了金边，你蹲在花丛里举着手机拍我，边拍边喊“我老婆是仙女下凡”！现在想起来，脸上还烫得厉害。原来被人爱着、盼着好的感觉，真的比什么都甜。以后每个晴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追光！
　　爱你的霜霜

　　……

　　2012年10月8日星期三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假期结束，送你出门上班后，空荡荡的屋子就剩我一个人。我在客厅和房间来回踱步，盯着你摆在书架上的乐高模型、贴在冰箱上的旅游明信片，忍不住瞎想——你这个帅气阳光大男孩儿，估计小时候是不是总偷偷攒零花钱买玩具？抱着游戏机打通关时，会不会像个孩子似的又笑又闹？
　　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下厨了。但想着你下班回家能吃上热乎饭，我特意跑了趟超市，照着你之前念叨过的口味，买了五花肉、鲜蘑还有你最爱的冻虾。这会儿饭菜已经备好，就等你披着星光推开家门了。
　　霜霜

　　落笔时，晚霞正爬上窗棂

　　……

　　2012年10月12日 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你下班好早，说要带我去看一场惊喜。原来是开车带我到了郊外的山顶，那里有一片绚烂的花海，月光洒在花朵上，好像给它们披上了一层银纱。我们躺在草坪上，望着星空，分享着彼此小时候的趣事。你说你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果子被追着跑，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这样的时光，要是能永远停住就好了。等下回去，我要给你煮你最爱喝的热牛奶。

　　爱你的霜霜

　　……

　　2012年10月15日多云

　　亲爱的王博：

　　今天周末，我们一起窝在家里。你在厨房大展身手，做了好几道我爱吃的菜，糖醋排骨的香味现在还在我鼻尖萦绕。饭后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看到搞笑的地方，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看到感人的片段，我又忍不住偷偷抹眼泪，你轻轻把我搂进怀里。平凡日子里有你在身边，就是我最幸福的事。

　　爱你的霜霜

　　……

　　2012年10月18日 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阳光正好，我们去公园散步。你拉着我在湖边喂鸭子，那些小家伙争抢食物的样子太可爱了。路过一片银杏林，金黄的叶子在风中飘落，我忍不住跑去捡了好多，想做成书签。你看着我，满眼都是温柔，还帮我把头发上的叶子轻轻拿掉。有你在，我好像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简单又快乐。
　　永远爱你的林霜

　　……

　　2012年10月25日 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可太开心啦！我们一起去了宠物救助站做义工。那里的小动物都好可爱，虽然有的身上还有伤，但眼睛里满是对人的依赖。有只小橘猫一直围着你转，你轻轻把它抱起来，温柔地抚摸它，那画面我永远都忘不了。忙完后，我们靠在救助站的围栏边，分享着彼此对小动物的喜爱。我在想，以后我们也要养一只属于我们的小猫，就叫它“暖阳”，好不好？

　　爱你的霜霜

　　……

　　2012年10月30日 多云

　　王博：

　　今晚月色真美，就像夏目漱石说的，那是“我爱你”的含蓄表达。我们在街边散步，偶然看到一家小小的陶艺店。我们一起动手做陶艺，我的手总是不听使唤，你就从背后轻轻握住我的手，一点点教我。最后成品虽然歪歪扭扭，但上面满是我们的温度和笑声。回到家，我把它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有你在，生活里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瞬间 。
　　爱你的霜霜

　　……

　　林霜凭借王博带来的新鲜感和完美爱情，勉强支撑着对抗毒瘾的信念长达一个月，可这份信念最终还是轰然崩塌了。

　　2012年11月3日阴

　　亲爱的王博：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就像此刻揪着我心口的愧疚。我颤抖着写下这些字，每一笔都重如千钧——我怎么能，怎么能伤害你？

　　一个月来，你陪着我熬过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用温热的粥驱散我身体的颤抖，用拥抱抚平我心底的焦虑。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闺蜜的一通电话，竟像一把尖锐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好不容易锁住的毒瘾牢笼。我鬼使神差地跑到宿舍，在烟雾缭绕中彻底迷失了自己，甚至在浑浑噩噩中关掉手机，将你的焦急、担忧抛诸脑后。

　　开机后看着你发来的二十三条短信，从最初的急切询问，到后来带着哽咽的恳求，最后只剩一句“我在老地方等你”。我知道你早就猜到了真相，也知道你在寒夜里守着路灯来回踱步的模样。你明明可以放弃我，却还是固执地守着这份摇摇欲坠的感情，在爱与绝望的夹缝里苦苦挣扎。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毒品对我的控制。我爱你，胜过世间一切，可每当毒瘾发作，我却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我害怕，害怕亲手毁掉我们小心翼翼搭建起的幸福小屋，害怕看到你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握住你的手，这一次，我一定死死攥紧，再也不松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爱你，却又不配爱你的林霜

　　2012 年 11 月 4 日晴

　　亲爱的王博：

　　今天推开窗，久违的阳光洒在脸上，却不及你眼底的温柔炽热。回想起昨夜，我们在黑暗中相拥而泣，你的泪水滴在我肩头，滚烫得灼穿了我满心的愧疚。我攥着你的衣角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恨自己不争气，明明答应过要戒掉毒瘾，却又轻易背叛了承诺。可你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轻声说“我在”，你的温柔和包容就像潮水漫过我千疮百孔的心，将破碎的勇气一点点拼凑回来。

　　得知你父母知道我住在这儿时，我几乎要被恐惧淹没。我不敢想象，若他们知晓我不堪的过往，会怎样看我，又会怎样劝你远离我这个“麻烦”。但你却用善意的谎言为我筑起了屏障，把我说成一个普通女孩，还让叔叔阿姨像接纳女儿般接纳我。阿姨给我织的毛衣针脚细密，叔叔总在饭桌上给我夹最嫩的菜，这些温暖让我眼眶发烫——原来我这样一个满身污点的人，也能被如此温柔以待。

　　往后的日子，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要把每一次毒瘾发作的冲动，都化作对你的眷恋与依赖。我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像你保护我那样，成为你坚实的依靠。谢谢你，给了我重头来过的勇气，也给了我被爱的尊严。

　　永远属于你的林霜

　　……

　　林霜的字迹从以下日期开始变得混乱。

　　2012年11月11日小雪

　　王博，我真是恨死你了！你居然把我反锁在家里，还叫警察来抓我！刚才外面又是醉汉摔瓶子，又是警察喊人，我才知道自己被你算计了。估计你知道我从闺蜜那儿拿了□□回来，你肯定是在公安局里叫了警察来，你当警察了不起啊？连自己对象都不放过！我现在躲在床底下，不敢开门，我怕死了，都是你害的！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信你说的什么永远陪着我，现在看来全是屁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恨你的林霜！

　　2012年11月12日

　　亲爱的王博：

　　子夜的钟摆叩击着寂静，月光透过纱帘在你熟睡的面庞勾勒出温柔的轮廓。我蜷缩在床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心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昨日午后，那致命的诱惑再次将我拖入深渊，我鬼使神差地又触碰了毒品。当你下班归来，发现躲在床底瑟瑟发抖的我时，我从你眼中看到了心碎与疼惜。你红着眼眶告诉我并未反锁，也并未报警，只是颤抖着声音说我是吸毒过量导致精神错乱，坚持要带我去医院。我却像个失控的困兽，哭闹、挣扎，直到精疲力竭才渐渐清醒。

　　看着你疲惫又心疼的模样，我突然意识到，你每天在工作与我之间奔波，承受着怎样的煎熬。我就像一株毒藤，缠绕着你，汲取你的温暖与爱意，却只会将你拖入黑暗的深渊。我曾以为，只要留在你身边，就能得到救赎，可如今才明白，离开或许才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温柔。

　　我该走了，带着满心的愧疚与不舍。愿往后的日子，你能遇见真正值得你爱的人，不再被我这满身伤痕的灵魂所累。但也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多么的不舍，我的心多么痛。但是我知道啊，亲爱的王博，留下来的话，我会害了你的。

　　……

　　2011年12月15日上午阴天

　　亲爱的王博：

　　才分开两天，手机就被你的消息填满了。想起那天半夜我一声不吭就跑，你发疯似的满世界找我，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今天你又找到酒店来了，眼睛熬得通红，警服皱巴巴的，肯定是刚忙完工作就跑来找我。你抓着我的手说“我们再试试”，可我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眼神发直，毒瘾一犯就幻听，连喘气都没力气，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哄你先回去上班，嘴上说着“别耽误工作”，其实心里慌得要命。看着你一步三回头地往走廊外走，背影越来越小，我喉咙发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转身的时候，我指甲都掐进肉里了，当时真恨不得冲上去说“我跟你走”。

　　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敢拖累你？只能咬牙说等你下班再谈。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等你，等你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你。王博，我真的很爱你，比任何时候都爱。
　　永远爱着你的霜霜

　　林霜最后一篇日记，文字十分混乱。

　　2012年12月15日下午阴天

　　亲爱的王博：

　　心里堵着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全成了乱麻。我多想把这满心的纠结、亏欠和依恋都摊开给你看，可越是想说，越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我主动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了，恰恰是因为太爱你。我知道你夹在工作、家人和我之间有多难。到现在你还瞒着你的父母，不敢告诉他们我的狼狈不堪，只是说我生病了。而你的领导和同事知道你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竟然和我这样的人相处，他们所给你的压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让我更恨自己了。看着你为我担惊受怕，我真的疼到骨头里，与其让我继续成为你的负担，不如我先放手。
　　今天等你回单位后，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妈妈带着哭声的“回来就好”，才发现这么久过去，他们始终留着那盏等我的灯。爸妈或许今晚就来接我，也可能明天到——这场漂泊，终于要画上句点了。王博，我们都会好起来的。你会穿上笔挺的警服，继续守护更多人；我也会在家乡重新开始，戒掉毒瘾，把自己还给自己。但你一定要知道——我爱你，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份爱从来没少过一分一毫。以后不管我在哪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永远留给你。王博，我们要说再见了。

　　……

　　林霜相机里留下的几段视频：

　　片段一：

　　镜头开启，初秋的海边，天高气爽。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溅起洁白的浪花。林霜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连衣裙，裙角随着海风轻轻飘动。王博则身着休闲的蓝色衬衫和米色短裤，两人手牵手漫步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海水抚平。走着走着，林霜突然松开王博的手，朝着海浪奔去，海水漫过她的脚踝，她兴奋地尖叫起来。王博笑着追过去，趁林霜不注意，捧起一捧海水泼向她，林霜也不甘示弱，迅速反击，两人在海边互相泼水嬉戏，笑声在海面上回荡 ，玩累了就躺在沙滩椅上，望着蓝天白云，享受着这惬意的海边时光。

　　……

　　片段二：

　　漫山遍野盛开着野花的山坡，初秋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这片花的海洋。金黄、淡紫、浅粉的野花肆意绽放，微风拂过，花朵摇曳生姿，散发出阵阵甜香。林霜穿着一件碎花裙，像一只灵动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中。她时而停下脚步，轻轻嗅着花香，时而弯腰抚摸那些娇艳的花朵。王博拿着相机，不停地捕捉林霜的美好瞬间，嘴里还不时喊着：“霜霜，看这边，太美了！”林霜被逗得咯咯直笑，摆出各种俏皮可爱的姿势配合王博拍照。拍完照，两人躺在花丛中，看着湛蓝天空中飘浮的云朵，分享着彼此心底的小秘密，画面温馨而美好 。

　　……

　　片段三:

　　热闹嘈杂的农村市集映入眼帘，初秋时节，市集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摊位上有新鲜的蔬果、饱满的石榴，黄澄澄的柿子散发着诱人的色泽；还有农家自制的特色小吃，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香气四溢的烤红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购买。林霜和王博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林霜在一个卖手工编织饰品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条色彩斑斓的手链仔细端详，王博在一旁温柔地询问她是否喜欢。接着，他们又在小吃摊前品尝各种美食，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尽情感受着这充满烟火气的农村市集。

　　……

　　片段四：

　　相机固定在一旁。视频里，那是傍晚时分，温馨的厨房里暖黄色灯光倾洒。林霜和王博系着围裙，并肩站在灶台前准备晚餐。林霜正在认真地切着翠绿的青菜，她手法娴熟，动作轻盈。王博则负责在一旁炒菜，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熟练地将切好的食材倒入锅中，快速翻炒，不一会儿，厨房里就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两人偶尔交谈几句，眼神交汇时满是爱意。在等待炖煮菜肴的间隙，王博从背后轻轻抱住林霜，两人一起看着锅里翻滚的美食，想象着一会儿品尝时的美味，温馨又甜蜜，充满生活的烟火气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