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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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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还在继续,却没了之前的僵。阿添虽依旧不怎么跟云墨说话,却会在云墨晚归时,把醒酒汤温在灶上;会在云墨出门时,悄悄把他常用的竹骨折扇放在门口的木凳上——扇面上还是去年云墨亲手画的墨竹,边角已磨得有些软。这些细微的举动,云墨都看在眼里,像揣了块暖玉在怀里,既甜又不敢急着碰。
绸缎庄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云墨却没闲着。他听说京城新开了家绣坊,掌柜的是江南来的苏娘子,一手苏绣技艺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便想着去谈合作——要是能把绣坊的绣品和绸缎庄的云锦搭着卖,既能抬升布料档次,又能拓宽销路,是桩双赢的买卖。
可去了才知道,想跟苏娘子合作的商户挤破了绣坊的门槛,苏娘子又极挑剔,看了好几家商户的布料都摇头,连京里经营了几十年的“老祥记”绸缎庄都被婉拒了。云墨没急着递布料样卡,反而站在绣坊展示的双面绣前,轻声点评起针法:“苏娘子这‘虚实针’用得妙,绣这玉兰花瓣时,针脚藏得几乎看不见,倒像是花瓣自己透着光。”
苏娘子正低头理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多了几分兴致:“没想到云管事不仅懂布料,还懂绣活?”
“早年在江南待过几年,跟着邻家阿婆学过些皮毛,算不上懂。”云墨顺势递上样卡,指尖指着云锦的纹路,“您看我们庄的云锦,用的是三枚斜纹组织,织线密得能映出人影,色泽又稳,用来做您的双面绣,绣品的层次感能更突出。若是您愿意合作,我还能让江南的织户,按您想要的花纹定制布料,连配色都能提前商量。”
苏娘子拿着样卡,让绣娘取来针,在布料上试了试走线,又对着光看了看织面,终于点头:“就冲云管事这份心细,这合作我跟你谈了!”
谈成合作的那天,云墨特意绕到西市的“甜香斋”,买了阿添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掌柜的知道他口味,特意少放了些糖,多裹了层桂花碎。他还在绣坊隔壁的小摊上,挑了个巴掌大的竹制绣绷,上面绣着两只兔子,一白一灰,耳朵耷拉着,竟跟他和阿添那两个布偶有七分像。
回到宅院时,阿添正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晒桂花,竹筛里的桂花晒得金灿灿的,风一吹,细碎的花瓣落在他的粗布袖口上,软得像幅淡墨画。云墨走过去,把糖糕和绣绷放在石桌上,声音放得轻:“今天谈成了个合作,顺道买了点糖糕,你尝尝。还有这个……”他指了指绣绷,指尖微微发紧,“看着好看,就给你带回来了。”
阿添的目光落在绣绷上,两只兔子挨得极近,像是在凑着耳朵说话。他的指尖动了动,想去碰绣线,又悄悄缩了回来,只拿起一块糖糕,小声说:“谢谢。”
这声“谢谢”虽轻,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云墨心里,漾开一圈暖波——这是冷战以来,阿添第一次跟他说除了“哦”之外的话。云墨坐在石凳上,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阿添小口咬着糖糕,偶尔帮他把被风吹出筛子的桂花拢回去,院子里静得只听见风吹桂花的“沙沙”声,倒没了之前的尴尬。
夜里,云墨洗漱完准备回房,却看见阿添的房间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他低头的影子,手里好像正拿着什么东西轻轻摩挲。他走过去,指尖在门板上顿了顿,才轻轻敲了敲:“还没睡?”
屋里的影子顿了顿,传来阿添的声音:“快了。”
“是不是在看那个绣绷?”云墨试探着问,耳朵贴得近了些,生怕错过他的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阿添才应声:“嗯。”
“要是喜欢,以后我再给你带别的。”云墨的声音更轻了,“苏娘子说,下次做新的绣品,还让我去选花样,我可以跟她学学基础针法,以后给你绣个大些的,挂在房间里也好看。”
屋里没再说话,可云墨看见窗纸上的影子轻轻晃了晃,像是阿添低头笑了。他心里的石头落了些,又站了一会儿,才说:“夜里凉,你早点睡,别熬坏了身子。”
转身回房时,云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添的房门,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知道,阿添心里的那道坎,正在慢慢变浅。
可没等这份缓和持续多久,绸缎庄就出了岔子。跟苏娘子合作的第一批云锦,送到绣坊时,苏娘子的徒弟发现,有三匹布料的边缘,竟有细小的勾丝——虽不影响日常使用,却过不了苏娘子对绣品的严苛要求。苏娘子拿着布料找到绸缎庄,脸色有些沉:“云管事,我当初信你,才把这么大的单子给你,你就给我送这样的货?”
云墨心里一紧,连忙躬身道歉:“是我们的疏忽,收布料时没检查仔细。我马上让人去江南,让织户重新赶制一批,耽误了您的工期,我愿意按合同赔违约金。”
“违约金倒不用,”苏娘子叹了口气,“我这批绣品是要送进宫给娘娘做寿礼的,重新送肯定来不及了。”
云墨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江南织户在京城有个临时的存货点,虽只有少量备用布料,却都是按最高标准织的。他立刻说:“苏娘子,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亲自去江南织户的存货点取布料,肯定能赶上您的工期。”
苏娘子愣了愣,看着云墨眼里的坚定,点了点头:“好,我再信你一次。”
云墨没敢耽搁,立刻让伙计备马,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只在临走前,把小福叫到身边:“我去江南存货点取布料,三天就回来。你在家照看着,要是阿添问起,就说我去谈生意了。还有,每天记得去‘甜香斋’买糖糕,他要是不想吃,就放着别扔;灶上的水,记得常烧着,他夜里爱起来喝水。”
小福点头应下,看着云墨骑马离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自家管事对阿添哥,真是上心到了骨子里。
云墨走后的第一天,阿添没问。第二天,他在院子里翻晒桂花时,忍不住问小福:“云墨还没回来?”
“还没呢,”小福一边帮他递竹筛,一边说,“管事去江南取布料了,说三天就回来,还特意让我每天给您买糖糕,今天的在厨房放着呢。”
阿添的指尖顿了顿,小声说:“知道了。”
第三天傍晚,阿添正坐在屋里整理晒好的桂花,却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还有人轻轻推门的声音。他连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纱往外看——云墨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上的青绸长衫沾了不少灰尘,裤脚还溅了泥点,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手里却紧紧抱着个蓝布包,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布料。
云墨抬头,正好对上窗纱后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阿添连忙放下窗纱,却没立刻走远。云墨笑了笑,抱着布包走到阿添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我回来了。布料已经送到绣坊了,没耽误苏娘子的工期。”
屋里没声音,可云墨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正慢慢往门口挪。他又说:“路上赶得急,有点渴,要是……要是你不介意,能不能给我倒杯热水?”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出一杯热水,杯沿还冒着热气,指尖因为用力捏着杯壁,泛着淡淡的红。云墨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阿添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收回手。
“谢谢。”云墨握着温热的水杯,心里暖得发烫,连旅途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阿添没说话,只是轻轻推上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云墨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手里的水杯还带着温度,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他知道,这场冷战,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