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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标本盒里的裂痕 ...


  •   郊区的风裹着枯草的气息,灌进车窗时带着股凉意。李欣苒把车速压得很低,远远地跟着陈默那辆黑色轿车,直到它停在烂尾楼附近的一片荒草地旁。这里离发现林晚尸体的位置不到百米,枯黄的草叶间还能看到技术队留下的白色标记。

      陈默提着那个黑色工具箱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动作谨慎得像只警惕的蛇。他没立刻走向烂尾楼,而是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又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布袋,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要干什么?” 副驾驶座上的小周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警棍。

      李欣苒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陈默的身影消失在荒草深处。她让小周留在车上待命,自己则和谢明心悄悄跟了上去,脚下的枯枝发出“咔嚓”轻响,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谢明心跟在李欣苒身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脚步很稳。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落在几处被踩踏过的草丛上,低声道:“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看这几处草,倒伏的方向一致,而且草根有碾压痕迹,是近期反复踩踏造成的。”

      李欣苒点头。林晚的尸体被抛在这里,绝非偶然。

      两人借着断墙的掩护,慢慢靠近陈默所在的位置。只见他正蹲在一棵枯树下,打开了那个黑色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标本盒——和林晚画室里发现的银粉痕迹完全吻合,盒面还刻着蛇形花纹,和那枚耳钉如出一辙。

      他打开标本盒,里面铺着深色丝绒,衬得里面的东西异常刺眼——不是李欣苒预想中的“证据”,而是一只雨燕的标本。羽毛被打理得很整齐,翅膀张开,姿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天空。但它的眼睛是玻璃做的,空洞地映着天空,没有丝毫生气。

      是“自由”。

      李欣苒的心脏猛地一缩。林晚日记里那只被她寄予希望的雨燕,终究还是成了陈默的标本。

      陈默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雨燕的羽毛,动作温柔得诡异。他从布袋里拿出一罐银色的喷雾,对着标本盒的边缘轻轻喷洒,银粉落在丝绒上,闪着冷光。“这样才完美……”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种病态的满足,“你的画只能属于我,你的鸟,也只能属于我。”

      李欣苒示意谢明心留在原地,自己则握紧手枪,缓缓站起身,厉声喝道:“陈默,警察!不许动!”

      陈默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喷雾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错愕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笑:“是你们。我就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 李欣苒一步步逼近,“你在说林晚?”

      “不然呢?”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标本盒里的雨燕,眼神痴迷,“她以为躲得掉吗?她的手,她的画,她养的鸟……都是我的。她凭什么画那些没用的雨燕?只有蛇才配得上她的才华,蛇多聪明,懂得把自己藏起来,像我一样。”

      “是你杀了她?” 李欣苒的声音冷得像冰。

      陈默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那个标本盒,轻轻合上盖子,“她不听话。我让她画我的银环蛇,她偏要画这只蠢鸟。我让她回来,她偏要跑。” 他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你知道吗?她的左手无名指,是我掰断的。谁让她拿画笔戳我?那双手只能为我画画,不能做别的。”

      谢明心站在断墙后,听到这里,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段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像被陈默的话撕开了一道口子——父亲工作室里那些冰冷的标本,陈默年轻时跟在父亲身后,眼神里同样的偏执,还有……父亲去世那天,散落一地的蛇标本和染血的工具。

      “你还做了什么?” 李欣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枪口稳稳地对着陈默。

      “我只是……让她听话。” 陈默笑了起来,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格外刺耳,“她失踪那天,我去画室找她,她正收拾东西准备走。我们吵了起来,她用画架砸我,我……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头撞在桌角上,就不动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把她拖到这里,埋在草底下。本来以为没人会发现,没想到这雨下得太狠,把土冲开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标本盒,“这只鸟,是我后来去画室拿的。它不是想飞吗?我就让它永远保持飞翔的样子,陪着她。”

      李欣苒的心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她示意随后赶来的小周上前铐住陈默,自己则走到那棵枯树下,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银色喷雾罐,罐身上印着的品牌,和技术队在画室提取的银粉成分完全一致。

      陈默被押走时,经过谢明心身边,突然停下脚步,歪着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恶意的嘲弄:“谢法医?好久不见。你父亲要是知道,他最疼爱的女儿,现在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会不会觉得……很讽刺?毕竟,他当年就是死在那些标本手里的。”

      谢明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默被塞进警车时,还在疯狂地喊:“她的画是我的!那只鸟也是我的!你们抢不走!”

      警笛声渐渐远去,旷野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拂过枯草的声音。李欣苒走到谢明心身边,看到她眼底的慌乱和痛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你没事吧?”

      谢明心摇摇头,声音低得像耳语:“他在撒谎。”

      “什么?” 李欣苒愣住了。

      “陈默在撒谎。” 谢明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他说林晚是头撞在桌角上死的,但根据尸检报告,林晚的致命伤是心包填塞,肋骨骨折刺破心脏,不是颅脑损伤。”

      李欣苒的心猛地一跳。她怎么忘了这一点!陈默承认了杀人,却和谢明心的尸检结果对不上!

      “还有,” 谢明心指着那个被陈默遗落在地上的布袋,“他从后备箱拿出来的布袋,还没打开。”

      两人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里面是一个生锈的铁撬棍,棍头上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用来制作标本的工具。” 谢明心的指尖拂过撬棍上的痕迹,“上面的血迹,需要化验。但我敢肯定,林晚的肋骨骨折,和这根撬棍脱不了关系。”

      李欣苒拿起撬棍,重量远超她的想象。陈默为什么要撒谎?他明明可以承认用撬棍杀了林晚,为什么要编造“头撞桌角”的谎言?

      “还有那个标本盒。” 谢明心捡起被陈默丢下的银盒,打开后,目光落在丝绒衬里上,“你看这里。”

      李欣苒凑近一看,只见丝绒上除了银粉,还有一个极淡的、不规则的印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硌过。“这是什么?”

      “像是……一枚耳钉的印记。” 谢明心的眼神沉了下去,“和林晚耳朵上那枚银蛇耳钉的形状很像。但现场发现的耳钉是变形的,而这个印记很完整,说明……有另一枚同样的耳钉。”

      另一枚耳钉?

      李欣苒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陈默撒谎的原因,撬棍上的血迹,另一枚耳钉的印记……这一切都说明,林晚的死,可能比她们想象的更复杂。陈默或许不是单独作案,甚至……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凶手?

      “我们回画室。” 李欣苒当机立断,“还有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重返红砖墙艺术区时,天已经开始擦黑。夕阳的余晖透过画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散落的画纸和颜料管,在光影里像一个个沉默的证人。

      谢明心径直走到那个铁盒子旁,把里面的信件和日记重新翻了一遍。李欣苒则仔细检查着那些被忽略的角落,目光落在画架后面的墙壁上——那里有一块颜色比周围略浅的区域,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过很久。

      她伸手敲了敲墙面,声音是空的。

      “这里是空的。” 李欣苒招呼谢明心过来,“可能有暗格。”

      两人合力移开沉重的画架,墙面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枚银蛇耳钉——和现场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变形。

      “另一枚耳钉。” 谢明心的声音有些发颤,“丝绒盒子的衬里,和陈默那个标本盒的一样。”

      李欣苒拿起耳钉,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突然注意到耳钉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字:“默”。

      陈默的名字。

      “这枚是陈默的?” 李欣苒皱眉,“那现场发现的那枚,是谁的?”

      谢明心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本日记,翻到最后几页。在那页画着滴血飞鸟的后面,还有几页被撕掉的痕迹,只剩下边缘残留的几个字:“他不是……”“还有一个……”“蛇不止一……”

      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林晚想说什么?” 李欣苒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凶手?还有一个人?蛇不止一条?”

      谢明心的目光落在那枚刻着“默”字的耳钉上,又想起陈默被押走时说的那句话——“你父亲当年就是死在那些标本手里的”。一个尘封多年的怀疑,像藤蔓一样爬上心头。

      父亲去世那天,工作室里的蛇标本都被放了出来,一片狼藉。警方结论是“意外”,说父亲是被自己养的银环蛇咬伤,加上操作失误打翻了防腐剂,才……但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父亲养了一辈子蛇,怎么会被自己的蛇咬伤?而且,那天陈默也在工作室。

      “李欣苒,” 谢明心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还记得林晚左手的旧伤吗?是横向骨折,像是被人掰过。”

      “记得。陈默自己承认了。”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谢明心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陈默说林晚拿画笔戳他,他才掰伤她的手。但林晚是右撇子,右手握画笔,为什么伤的是左手?”

      李欣苒的心猛地一震。她从未想过这个细节!

      “还有,” 谢明心继续道,“陈默说林晚用画架砸他,他推了林晚一下,导致林晚头撞桌角。但画架在画室的右侧,桌角在左侧,以林晚的身高,被推一下,很难精准地撞到左侧的桌角。更像是……有人从左侧用力击打了她的胸腔,导致肋骨骨折,同时为了掩饰,才故意制造了头撞桌角的假象。”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李欣苒脑海里成形:“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陈默在替那个人顶罪?”

      谢明心拿起那枚刻着“默”字的耳钉,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字:“陈默的偏执和占有欲是真的,但他对林晚的感情里,有某种……近乎病态的‘服从’。如果有一个人,是他绝对服从的对象,那个人让他顶罪,他会做的。”

      “谁?” 李欣苒追问。

      谢明心的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从红砖墙的缝隙里溜走,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我父亲去世前,收过一个女徒弟,比陈默晚入门,很受父亲器重。她也喜欢蛇,尤其喜欢用银饰来装饰标本盒。后来父亲去世,她就失踪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默’字。叫苏默。”

      苏默。

      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李欣苒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另一枚耳钉,陈默的谎言,林晚日记里被撕掉的内容,谢明心父亲的“意外”……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失踪多年的女人。

      “陈默被押回局里了,我们现在去审他。” 李欣苒抓起外套,指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烫。她知道,这个案子远没有结束,陈默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蛇,还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谢明心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枚耳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以为父亲的死是意外,以为陈默只是偏执,却没想到,多年前的阴影从未散去,甚至蔓延到了现在,吞噬了林晚年轻的生命。

      画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那幅画着蛇鳞的雨燕图,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诡异。画里的雨燕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翅膀上的鳞片裂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藏着的、更深的黑暗。

      李欣苒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谢明心:“一起去?”

      谢明心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坚定,有信任,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底的阴霾。她点了点头,站起身:“好。”

      无论过去有多黑暗,无论真相有多残酷,她们都必须一起走下去。因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无声的死亡,都在等着她们去揭开,去告慰。

      警车再次驶离艺术区,这一次,目标是公安局审讯室。李欣苒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握紧了手里的那枚耳钉。她知道,陈默的嘴很硬,但只要找到那个“裂痕”,就能撬开他的防线,找到那个藏在幕后的苏默。

      而那个裂痕,或许就藏在陈默对“默”字的执念里,藏在林晚未说完的话里,藏在谢明心父亲去世的真相里。

      这个案子,像一个精心制作的标本盒,表面光鲜,内里却布满了裂痕。而她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裂痕一一撕开,让藏在里面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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