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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倒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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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护士推门进来时,手里的记录板还轻轻磕在门框上,发出“哒”一声脆响。
见两人都醒着,她眼睛弯成月牙:“醒了怎么不摁铃?医生还没查呢就先开吃,这可不行!”
“等着啊,我这就去催催医生来复查。”
目光扫过床尾的输液架,她又转向薛煜,调子轻快地扬了扬下巴:“弟弟先跟我来换下敷料吧。”
薛煜嘴里还咬着半根手指,把手机往叶时漾手里塞时,指腹磨磨蹭蹭不肯放。
被护士半拉半拽着往外走,三步一回头的频率比钟摆还准,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快溢出来,黏在叶时漾身上剥都剥不掉。
叶时漾只好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小煜,哥哥查完就去找你。”
病房门咔嗒合上的瞬间,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叶时漾嘴角的笑意淡下去,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掀开被子下床,路过椅子时顿住。
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盒女士香烟的银灰色包装。
指尖夹着烟走进洗手间,他先推开窗户,让穿堂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
接通电话的同时,火苗“噌”地舔亮烟卷,他深深吸了一口,再开口时,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哥,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随后传来一声泄气般的长叹,语气软了些:“妈妈很担心你,这种事别再有下次。”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当初让你简单澄清就好,偏要回去当什么歌手。”
“实在不行就回来,哥哥出钱给你搞工作室。”
“还有你那节目里认识的人,娘里娘气的娘炮,赶紧甩开,看着就烦。”
“娘炮”两个字刚落地,叶时漾突然低低笑出声。
他对着窗户吐出个烟圈,看那圈白雾被风揉碎,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不要。我也想当哥哥,你有你的弟弟,我也有我的。”
他顿了顿,指尖的烟灰簌簌往下掉:“可我怎么记得,当时好像死了一样……算了,哥哥别干预我。”
末了,像是怕对方听不懂,又慢悠悠补了句,尾音带着点凉丝丝的决绝:“任何事都不要。”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久到叶时漾都以为线断了,才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你有病吧?神经病!”
忙音“嘟嘟”响起,叶时漾正把烟蒂摁灭在窗台上的积水里。
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医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叶先生,方便检查吗?”
叶时漾指尖捻了捻残留的烟味,摁下冲水键,水流哗啦声里拉开门。
血压、心率、伤口换药……一系列检查做得干脆利落。
医生低头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响,语气里带着点惊奇。
“恢复速度确实超出预期,不过保险起见,最好再留院观察一晚,明天……”
“今晚出院。”叶时漾打断得平铺直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神定得很,“可以办手续吗?”
医生抬眼望了望他,见那眉眼间的强硬藏不住,终究是把后半句“再考虑考虑”咽了回去,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那……待会儿去护士站签个自愿出院声明就行。”
叶时漾应了声,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那团晃来晃去的影子,像颗不安分的炮弹。
他指尖在被单上轻轻敲了敲,扬声唤:“小煜,过来。”
门外的薛煜正抱着手机跟屏幕较劲儿,手指在键盘上戳得飞快,眉头拧成个疙瘩。
评论区里黑粉的话像扎人的小刺,尤其那句“叶时漾花一亿买的水军”,气得他眼睛都红了,打字的力道恨不得把屏幕戳穿。
叶时漾的声音飘过来时,他正憋了满肚子的火要发,头也没抬地应了句,脚步拖沓地挪进病房,眼睛还黏在手机屏幕上:“哥哥,小煜来了。”
那语气里的愤愤不平藏都藏不住,不用问也知道在干嘛。
叶时漾忍着笑意,套好外套走上前,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现在就出院吧。”
“节目组明天早上来接,今晚去我家凑合一晚?还是你……”
话没说完,薛煜已经利落地按灭了手机屏,他抬眼时眼里还带着点没散的火气。
他哪来的家?他家在天上。
只好顺着提议顺坡下驴,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好啊,那我跟哥哥回家。”
还能顺便保护叶时漾。
走出没几步,薛煜才后知后觉地僵住,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叶时漾主动牵他了?!
这一下摔得……该不会把脑子摔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了吧?
从签出院声明到走出医院大门,再坐进一辆薛煜叫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里,那只温热的手始终没松开。
他偷偷抬眼瞥去,叶时漾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柔和了些,倒像是全然没察觉这牵手有多不同寻常。
前排的司机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少爷,夫人那边刚让人来问,说想跟您见一面。”
叶时漾收回目光,语气淡淡:“不去。送我回家。”
“好的。”司机应得干脆,再没多问一个字。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薛煜偷偷往叶时漾那边靠了靠。
他闭紧眼睛,在心里飞快地默念着不知从哪看来的驱邪咒语,一句接一句,像在给自己打气。
正念到关键处,手上忽然传来轻轻一下捏动,不重,却让他心头一跳。
叶时漾微微蹙着眉,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担忧:“小煜,眼睛不舒服吗?”
薛煜没应声,反倒把咒语念得更快了,舌尖在嘴里打了结似的,恨不得用这串古怪的音节把刚才那点不自在全赶走。
足足念了七八遍,他才像是攒够了勇气,猛地睁开眼。
视线直直撞进叶时漾的眼里。
对方那张漂亮得近乎晃眼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散去的疑惑。
见他睁眼,又添了点顾虑,轻声问:“实在不舒服的话,要不还是回医院检查一下?”
薛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刚才默念的咒语早忘到了九霄云外。
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连忙别开眼,瓮声瓮气地说:“没事,就是……有点困。”
“那回去就早点休息,我跟导演那边协调下时间。”
话音落时,握着的手便松开了。
直到车子驶入富人区,停在一栋亮着暖光的别墅前,薛煜才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眼。
叶时漾这中邪的症状,怕是比他想的还严重。
他皱着眉,心里那点疑惑没兜住,直接秃噜了出来:“哥哥这么有钱,怎么不买水军澄清啊?”
害得他一个正经神仙,沦落到跟黑粉对着敲键盘,手都快酸了。
尤其那些黑粉嘴巴毒得很,句句往人心窝子扎,根本忍不住不回怼。
叶时漾移开视线,抬手在门禁上扫了下,别墅大门“咔嗒”弹开。
他迈步进去,才转过身平静地解释:“其实……这是我全部家当了。现在负债累累,请不起水军,房子也舍不得卖。”
薛煜显然不吃这套,扬了扬下巴:“刚才那人叫你少爷。”
“呃……”叶时漾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冷意,快得像错觉。
他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找借口时语气都带着点敷衍:“是哥哥虚荣心作祟,就爱听人这么叫,撑场面呢。”
“让你见笑了。”自嘲的语气裹着点可怜劲儿,他顺势转了话题,“还饿不饿?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碗面。”
别墅很大,装修是简约的冷色调,却收拾得干净。
看那些散落的书、半杯没喝完的水,确实像常年一个人住的样子。
薛煜本还想问他为什么藏着掖着,可目光扫过叶时漾那副“我真的很惨”的表情,忽然就懒得追究了。
男人真好面子。
只是叶时漾的运气,好像从这会儿开始不对劲了。
刚往厨房走了没两步,明明地面干干净净毫无阻碍,叶时漾脚下却猛地一滑,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
再跌下去,正好撞向餐桌最尖锐的桌角!
薛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拉。
两人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低头看了眼那闪着冷光的桌角,又抬头看叶时漾,眉头皱得更紧了。
“哥哥笨死了,走路看着点呀!”
叶时漾抬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薄汗沾在指尖。
他望着光洁的地板,语气里带了点茫然:“没踩到东西……可能真是地滑。”
本以为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没承想这“不对劲”竟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过分。
叶时漾转身去厨房烧水,刚把水壶坐上没几分钟,那玩意儿就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咕噜噜”声,像是里面的水在疯狂翻涌。
他皱眉正要上前,手腕却被猛地拽住,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薛煜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哥哥,不要过去!”
话音刚落没几秒,“嘭”的一声闷响,烧水壶竟凭空炸开了。
滚烫的开水混着碎片溅得满地都是,白雾腾腾里,能清晰看见灶台被烫出的焦痕。
若是刚才叶时漾再往前半步,那飞溅的碎片和沸水,足够在脸上留下几道狰狞的疤。
薛煜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手指还紧紧攥着叶时漾的手腕,指尖都有些发白。
这哪是倒霉,分明是阎王在旁边磨着刀,一下下往跟前凑。
再这么下去,怕是稍不留神,叶时漾就要栽在这些莫名其妙的祸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