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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晓月(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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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卿云的龙脉国运之说缥缈似幻,可他从来窥的是天道、算的是江山局,观星推演无人可敌。纵是李倓半信半疑,关系到李俶的性命,也难得认真对待。
此条半枯的龙脉果真在护法的加持与真龙血脉的运化下日益壮大,不仅周围的山峦复翠,千里之外的不安时局也暂平稳着。
原本新帝登基改换朝堂仅会乱那么一阵,只是他推改税法急躁,任用相公睚眦必报,朝中难免党同伐异,从朝廷到外官再到民间纷争不断。好在李适对百官还算强明信用,没了专权的宦臣倒也算皇权安固。
李俶休养了两年,眼见身体康健、不复老去,大有和龙脉同兴衰之象。谁知龙脉愈强,阵法开启则愈受阻,明明李倓运化气劲时探不到哪里异常,周遭源源不断的灵力像是被中途截去一部分,汇入阵心的总是不足。
窥伺龙脉的江湖人也时不时来,李倓不堪其扰,干脆抽空去江湖上又平了一波是非、揪了几方势力的探子,找找谁想断龙脉、阻国运。
李俶不至于像先前那样昏睡,虽时常随护法一块儿在阵眼待着,更多时候能宿在临近的宅邸。
一日微雨,衍天的弟子漏夜前来,说山脉发现了伏龙钉。
这伏龙钉似乎不是最近打的,而是一根罕见的杖子作钉埋在石缝深处、累年作用,黄山之龙此前枯竭沉睡便有了原因。大衍之数五十,若非他们将它唤醒,到了第九个五十载之期,这里可能会如其余再无反应的枯龙一样彻底消亡。
不过正因伏龙钉久矣、结界式微,衍天门人才能勘得这条龙。
运化灵气的阵眼设在龙脉的心脏,伏龙钉扎在脖颈以阻灵力,恰如掐着从心脏泵出的血流使其不入四肢百骸。早前有敖龙岛龙脉为伏龙钉所扰、进而被斩断,后有掩日魔剑染指华山,皆非小事。萧卿云不在此处,拔出伏龙钉不可轻举妄动,眼下最佳之策乃是运化灵力并缓慢化解松动那处钉。
李唐强盛时万国来朝,衰弱后分崩离析时邻国便是最能得利的强敌。无论是佯装结盟的回纥,还是不可一世的吐蕃,东北林立诸国一经怂恿,谁都想在乱世分一杯羹,谁都乐意看李唐龙脉断绝。
李倓带着早已能预料的答案回程,在宅邸扑了个空,转而去到龙脉处,发现山顶似乎崩了些落石下来,原先刻了古老符咒的拱券也断了。前一日从洞外延伸入内的雨水混着血痕,尽染幽邃的石道。
叶未晓出来替他引路,带他在阵眼找到了阖眸打坐的李俶。
这岩洞无论盛夏还是寒冬都冷得很,李俶披了玄色氅衣坐着,面色苍白而神容冷峻,闻声缓缓抬眸,冷淡的视线触到李倓锁在他身上的焦躁双眼便倏然软下来,开口招他过来:“倓儿何时回来的?”
李倓绷着的嘴角松了松,来不及掸落满身的风尘,一个箭步上前拥住他:“……皇兄。”
伏龙钉被发现、结界被扰,也引得能感知伏龙钉的术士带了那些林立小国的武士们倾巢前来。衍天弟子不多,近卫也人手不足,好在林白轩派人来寻李俶拿主意,凑在一起堪堪剿灭了来犯。
叶未晓经历恶战,汇报时难得露着疲惫。一旁的衍天护法上前,说术士的结阵与衍天护阵的功法相撞,伏龙钉所在的地缝裂了,龙脉有恙而山峦震荡。
李倓自外头来,也捎来了烈日融融,广袖金饰带着温热的暖意,似一道灼热的日光侵入怀抱,连阴冷的岩洞也刹那光明。李俶跟着心都热了,微笑着抬手替他抹了面上的灰土,好让明珠璀璨:“倓儿,我没事。”
李倓却拧了眉,冷不防伸手、顺着他氅衣的开口探入,将他垂落的右手连同戴着的手甲并链刃一块儿揪了出来。
黑色的尖甲泛着寒光,链刃的尽头仍有血迹,这是李俶武功尽失后被收在箱底、许多许多年都没用过的装束,曾经鉴证了凌雪阁主天才卓绝的武功。
李倓望着此景不禁瞳孔一缩:“皇兄,这……”
“昨天有人爬上伏龙钉的巨石,他们仗着人多、我们奈何不了,结阵要将龙脉钉死。陛下说此处灵气尚足姑且一试,取来手甲非要穿,把他们连人带杖子一块儿卷下来啦。”
叶未晓插嘴插得及时,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松落的愉快,却遭李俶冷冷地瞥了一眼。
李倓抬头,顺着叶未晓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岩洞高处的乱石,再看从那处蜿蜒而下的一路血迹,估摸着李俶不仅将人拖下来还都杀了,不禁冷笑一声:“让他说。”
“我们被拦在外围,叶侠士等人不会术法不可近身。陛下及时动用龙脉灵气,才破了他们的结界。”叶未晓没接话,一旁的衍天护法接着开了腔,“伏龙钉破碎震出而地缝崩裂,龙脉虽有损却还活着、需要吸收灵气将养。待静置些时日再开阵法,陛下与其共养亦会恢复元气,建宁王不必太过忧虑。”
“哦?所以你把灵气当内力用、强拔伏龙钉,在这儿坐了一整天动弹不得。我要表扬你么,皇兄?”李倓握着他虚弱得抬不起的手腕,咬牙盯着他问。
李俶经脉疼得凄惨,对他展露的苍白笑颜毫无说服力,只得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发顶,软语道:“倓儿未归,为兄自当活着等你来,岂能让人断龙脉?”
龙脉断则兄长命不久矣,李倓知道归知道,却明白李俶多半还心系国祚。他与他那双沉静的美眸对视良久,终于舒了口气坐到他身侧:“我也想与皇兄并肩再战,可……哥哥多少保重自身,才可论将来。”
他替他摘了手甲,合上掌心,以内力缓缓地渡过去。他虽不会疗伤,也能多少抚平他遭反噬的经脉与气海。护法见状则从旁协助,以周遭灵气为媒、行疗愈口诀。
李俶感怀弟弟给他谋的“将来”,揉了揉李倓抵上他肩头的脑后,又道:“倓儿在外该听说了,汾阳王薨殁,四镇叛乱。付授叛将原是我朝缓兵之计,不想没等到削弱他们实力,在此朝有了兵祸。此次皇帝趁势削藩,封赏若失当,怕有后患。”
李俶那时天不假年,也无从再为此劳心,新朝本就该新帝治。李倓开腔又没了耐心:“皇兄何必揽责?这两年你与凌雪阁替他收了多少烂摊子?林白轩就为了这个找你?”
李俶望着他清浅的眸子默然而笑,李倓似有所觉,转而去看叶未晓。
“不止,凌雪阁来报,从长安到这里,拦了他们两拨人了。昨夜的人马不止有盯上龙脉的,还有混来行刺的刺客,是禁军的人。问下来由新相公授意,也有……内廷,据说是不满咱们陛下暗中救被赐死的清廉官员”
看心腹侍卫对李倓知无不言,李俶头疼地闭眼:“不过是些寻常的猜忌,不必挂怀。”
“呵,自以为强明,倒是能耐了。”李倓语气森冷,冲叶未晓道,“有留活口吗?”
“有,在宅邸后押着呢,等隔日再审。”
“放回去。”
“放了?”
“让他们给李适带话,皇位不想坐可以让贤,江山镇不住就另立明主。觉得我与‘先帝’威胁他,那就自己滚来分个高低。”李倓的话语和目光一样锋如刀刃,一字一顿说得坚决。
李俶按了按眉心,张口却未多说,看着叶未晓“领命”出去,转而看着李倓,目露温柔:“你赶着回来,可有别的消息?”
李倓听他说起,便也将图龙脉的“团结”邻邦都点给他听。而今龙脉有损,灵气弱了许多,也不知萧卿云说的国运又会如何。
李俶武功尽失也没什么根本可以伤,如此将养了些时日,却迟迟等不到龙脉恢复,阵法开启两三回,只够日常活动,再无灌满灵力的充沛感。
李倓这次小心地陪着他度日,始终不见在朝皇帝前来兴师问罪,战事迭起,来扰的江湖人也少了许多。直到第二年深秋,泾原兵变、天子出逃的消息接踵而来。
皇帝赏罚不公,京兆尹中饱私囊、克扣赏赐,新相公搜刮民财、贪污军饷,兵乱是命运亦是人祸,让才有一点点中兴的气象荡然粉碎。
是日大雪,黄山雾凇云海、银装素裹,奇松怪石裹了层冰,在阳光下琉璃似地剔透。
有了风霜雨雪的滋养,龙脉意外地缓了过来,水汽丰沛、灵力聚集,这次阵法启动得尤为顺利。
李倓陪兄长回宅院时已深夜,感慨龙脉原来是不怕冷的,还变得这般活跃。
李俶披着厚重的狐领黑氅,同他牵着手在回廊散步。他听得风声,回望那岿巍的一山霜白,低叹龙脉灵力这样暴涨,运化给他反而要格外小心。他们不仅要唤龙脉还要反过来护着阵心、以防灌入过盛,未免消耗太多。
李倓立在他身旁,一身金色裘衣招摇得像夜里升起的太阳,闻言只让他宽宽心,这点还不足以大损修为功法。至于龙脉暴涨,萧卿云必有应对之策,不如想想这种雪天生了炉子,要不要打些野味来提提胃口。
叶未晓跟上两步,透露野味早就备好了,这几天下雪,自投罗网的笨物也多,他这便去取。
谁知近卫们很快去而复返、一个个神色肃然。一同来的还有池清川与部下,说大雪封路竟有来人。
来的不是别人,是奉天避人耳目溜出来的人马,还不止一队。禁军与护卫簇拥着简陋的车架,在朝天子不期而至。
山路崎岖,火把灯盏的莹莹光亮在山间绕了许久才到。李适长途跋涉难免劳累不适,喘着气被扶下车,没近宅邸就见到那个应当作古多年的皇叔提着剑立在阶顶、居高临下地等他来。
大雪漫山,斯人长袍猎猎,腰佩迎风作响,功法护身仍是当年英姿神容,一双鹰似的眼眸俯瞰来者,将天子本就发白的脸盯得愈发惨淡。
“皇……皇叔,让朕见父皇。”短短台阶似有千步之遥,李适好不容易登上阶顶,按下左右拔出的刀剑,再作恳求:“让朕见父皇。”
离京逃亡的皇帝形容狼狈,造价不菲的衣袍配饰一件不少,仿若当年逃难却享乐的先皇肃宗,那双仓惶不定的眼眸也一点不似李俶。李倓扫了眼他衣缘袖口的尘灰,冷然开口:“天子圣驾本该远迎,恕我失敬。可你来的不巧,此处并无先帝。”
李适一愣,当即咬牙:“你让朕见父皇!长安陷落、贼人称帝,父皇定当是知道的,还请他出来指、指我迷津!”
“是指你迷津,还是替你给李唐续命、好让你回京再舒舒服服坐龙椅?最好碍事的人再早早死了、不要干涉那些昏庸决策,对吗?”李倓讥笑以对,抛出一干疑问,还不忘斥责道,“你为当朝帝王,如何没有肩负江山的担当!”
李倓的嘴从来淬了毒,张口便直言剥了天子的脸面。李适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终于通红得无地自容,直了直腰杆,愤然拔剑道:“肩负江山也是皇帝说了算,皇叔怕不是早就想坐龙椅?!”
被按下的左右再次兵刃相向,李倓背后的部下与近卫也一块儿抽出刀剑,风雪渐弱而灯火通明,恶斗仿若一触即发。
李倓望着这个武功平平倒口气不小的皇帝,叹息着摇头:“我有没有资格坐龙椅,你不是比我清楚?”
“你……”李适张口结舌,握着剑的手开始抖。
“不过你坐得怎样,要我说给你听?”李倓斜睨他一眼,当着他的剑尖公然背转身,缓缓道,
“你初登大宝,自以为强明、知人善用。建中元年,却冤杀刘晏,不顾反对坚持颁诏、强改税政。建中二年又将依附元载、睚眦必报的杨炎罢相,也不管他是你推行政令的主力、自断臂膀。”
“同年,‘先帝’坚守多年的吐蕃国界,你下令让予。三年,范阳卢氏的卢杞拜相,你任他构陷朝臣、肆意敛财。而后四镇之乱,你封赏失当、以致局势失控,反助藩王气焰。”
“为了平四王,你调泾源兵出关,和卢杞一块儿中饱私囊的京兆尹你未加约束,以致扣了军饷、没下赏赐,泾源兵反了。事到如今,你还不醒悟,继续纵着相公一党,勤王的李怀光也一并反了。”
“你在皇位上坐了四年就坐不下去,现在长安丢了,倒是想到来找你父皇?咱们李唐皇室,不是多作杀父弑兄、断亲缘的孽么?你从前派刺客来斩草除根的雄心壮志哪儿去了?”
李倓一桩一件替他清点,缓缓踱步剑尖掠过雪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像血淋淋的事实凿上了青竹,剖开肺管、钉入心脉,听得在场之人胆战心惊。
李适面上血色尽褪,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垂头僒立,握剑的手腕缓缓垂落,直听到最后一句,猛地抬头抢白:“我没有!那是他们自作主张!说派人干扰,可让你无暇干涉朝政,且只对付皇叔你。我没有要杀父皇,我、我只是……”
“你只是佯装不知道。自己要杀的人被劫走,要抬举的被暗杀,多恨啊……”李倓转过身来,腰带玉扣抵上他又扬起的剑尖,面露轻蔑之色,“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了制造‘麻烦’,勾结番邦,一个饱私欲、贪权势,一个意图断龙脉、毁李唐,你有今日他们也功不可没?”
李适浑身一震,面前的建宁王气势逼人,剑尖就算挨着玉扣也决然不敢往前送。他对江湖事所知不多,但四镇叛乱长安沦陷,再有外敌入侵,李唐便真的要葬送在他手上。
李适手脚发软,长剑“叮”地一声便给松落地下。
李倓瞥了眼他脱手的天子剑,唇畔又添讥讽:“你又可曾想过,救刘晏、反急诏,杀了你那曾经心腹的人,并非是我?泾原兵变后,南方各藩镇闭境自守,只有江南西道施以援手,你以为,是谁的授意?长安陷落至今,邻国未有来犯,是谁在暗处周旋?”
李适面色惨白如纸,气喘着抖若筛糠,双目通红瞪着眼前的皇叔,勉力支着才不至于倒下。
李倓说完只觉得无趣,挥手让身后人退开。
只见宅邸大门洞开,李俶不知何时来到前院,在黑氅下拢着双手立在雪里,是霜白的天地中醒目的一点墨。他漆黑的眼眸穿过一干人,无悲无喜地看着当朝天子,飞雪落在肩头、融进银白的鬓发,呼啸的风穿过厅堂、似有龙吟。
“父……”李适望进他毫无波澜的眼底,脱口的称呼霎时哽住。
李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甚至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立着、注视着,神色肃而漠然,连失望都没有,唯有灯火下的树影落在面上兀自变幻。
李适呆立了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李俶何止不会指教他,甚至不想同他多说一个字。
雪停了,黑灰的山将身躯投影在阶梯上,像是吃人的魔。
当今天子在众目睽睽中跪倒,垂首作泣,宛若自己是个占着皇位的弃子:“我能怎么办,‘尚父’已薨,何人助我……”
李倓听他喃喃,蹙眉而对:“李晟勤王有功,如何不能再战?‘先帝’留了李泌在朝,你又何时想起来?”
李适愣了愣,抬头却见李倓又作不耐烦的模样。
“还不快滚?不去收复长安却来此处,想与我等拼个死活么?”李倓言毕意欲收剑,岂料围拢的禁军里有人跳出来。
来人身手敏捷,似乎是江湖来的,武功比禁军强,眨眼间就跃到他们跟前,更有甚者趁近卫尚未行动之际,跳上了院墙。
“陛下龙威浩荡!尔等乱臣贼子,还不速速受死!”
“你们,你们这……”李适忙站起身,惊慌失措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袭击,忘了身后自己的部下仍在待命,本能求救地去看李倓。
李倓压根没将李适当作对手,可惜总有人别有用心,假天子出行而安插人手、伺机行动,打算拔不掉他们这些眼中钉,也要伤其一二。
他听他们喊着名号直扑宅邸,这便有了几分怒意,执剑向天、并指拂过剑身,喝道:“既如此,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龙威浩荡、万物臣服!”
他话音未落,周身已腾起金色龙影,强劲的内力催动无上功法,漾开山呼海啸般的气浪。
李适被他的招式轻易掀开、跌跌撞撞逃下台阶,在护卫的掩护下且行且退,只来得及眺一眼李倓衣袂飞扬的背影。
真龙剑气出,裂沧海、划天影,李倓直接使了终式,催发的强劲功法似浩荡龙威,罩了前院、蔓延至周遭。而后他一剑劈下,地裂天崩,磅礴的内功破竹而起,刹那间绞碎了刺客的身躯。
狂风大作,卷起鲜血和飞雪,仿佛山也跟着震颤,龙脉一齐悲鸣。接着响动寂寂而止,黑夜将鲜血吞没,徒留一地残骸,只余零星打斗交给了近卫。
李俶始终未有动作,直到李倓收了剑来寻,才身形一晃,将手里攥着的链刃悄悄收回去,一双黑眸望向他,似春花点水、漾开温情:“倓儿,辛苦你了。”
李倓便也跟着浮了笑意,替他掸落肩头雪,伸出手来给他牵着:“皇兄不想同他废话,我却见不得他拖累你。这大冷的天,还要为这事、那事忧心,赏雪不好么?”
李俶替他暖着手,笑得有黯然:“若非太过,我何尝不愿装瞎作聋?你替我敲打他,他未必领情。只愿他此去能有醒悟、收回故土犹未晚。”
故土长安,兄长却永远都回不去了。
李倓紧了紧交握的手掌,与他并肩同行:“呵,他那帮护卫掺了不少非禁军也非府卫的人,编人按理严苛,也不知怎么混进去的。来时他们要跟着寻到此处,不会轻举妄动,回去可就不一定了。我让池清川派人盯着回程了,否则出了意外,怕不是要算我杀的。李长源又该写信抱怨,说改换天日后重谋新朝 要多艰难了。”
李俶弯了嘴角:“抱怨而已,他被外放时一样话不少。林白轩的人手向来不足,没全传过来罢了。”
李倓同他缓缓走过雪地,忽然脚步一顿:“啧,我方才忘了一件事。”
“何事?”
“逼皇帝给你改‘世宗’!”
他一声懊恼似乎又震了几片雪落,而后飘然的大雪又漫天飞起来。
李俶愣了愣,望向他挑起的眉眼,哑然失笑,这便牵着他快步避雪:“莫想这些了。夜长,等他们收拾完,还能烤你的野味。倓儿趁此时间,同我手谈一局如何?”
“有何不可?皇兄所愿,我自当奉陪。”李倓欣然与他同归,在院里落下并排鞋印,将半夜荒诞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