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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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气象台播报上说周末会是好天气。
李沉舟摸了摸干得差不多的头发，掌心湿漉漉的触感像摸到小狗后颈的绒毛。
他关了灯，半张脸隐在昏暗里。
没有安全感而安装上的监控，在角落里浮动着几分红光。
路灯四散在蓝色窗户上，屋子像是一层玻璃鱼缸。他一只手支着床头柜，一只手捞过床上的手机。
习惯性在睡前点开孟欣的朋友圈。
孟欣的微信头像是一颗星星，昵称叫star，背景图是她养的一只缅因猫。
在这个难眠寒冷的夜晚，十分钟前，她从网易云分享了一首歌。
Star：「大海亲吻鲨鱼。」
文案是歌里的一句歌词，她还发了一只蓝色小鲨鱼的emoji。
特别可爱。
李沉舟没留下浏览痕迹点赞。
但默默点击了播放，垂下头放在耳边安静听着孟欣分享在朋友圈的歌。
水珠顺着他优越清冷的骨相滴落在脚背。
寂静飘雪的夜晚，房间里回荡着歌曲旋律。男孩冷白的手指搭在琴键上，一个音一个音敲过。
发白的琴键，在指间一点一滴流淌出这首歌的旋律：
「我拒绝更好更圆的月亮，拒绝未知的疯狂
拒绝声色的张扬，不拒绝你」
李沉舟闭上眼，听着指尖的琴声。
世界在下雨，世界的雨只淋在他身上。
他有个秘密，他并不是高一才遇见转学来的孟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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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初二升初三的夏天，在长江边的轮渡码头。
十四岁第一次遇见孟欣。
“上周，在教务处办公室看见你申报的助学金表格了。”金跃跳下台阶，吊儿郎当往他眼前晃，“不高兴了？要我说对不起吗，谁让眼睛长在我身上。”
李沉舟没什么情绪，侧身经过他身边。
“喂，李沉舟。”金跃如同一拳砸在水面上，不爽砸了砸嘴，“别这么恨我。”
“是我害你很难过吗？”
“是你出生就很不幸了。”
耳畔长江边风声呼啸，李沉舟听见金跃冲过来的脚步，猛然转过头。
却对视上一个女孩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挡在他们之间。
晚风轻轻拂过她灰色校服裙的裙摆。黑长发，高鼻梁，狐狸眼。
“同学。”她挡在两人中间，没回头看金跃，面向的是李沉舟，“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棍。”
那天，李沉舟第一次窥探到光，是在孟欣的眼睛里。
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仰头笑盈盈看向比她高半个头的李沉舟。
“我等你。”
后来高中时期机缘巧合同班，成为前后桌的三年日子里，李沉舟好像听她说过无数次相同的话。
“等你写完这一道题。”
“等你放学。”
“等你下课。”
以至于每当女孩从前桌转过头开口，李沉舟都会想起那一年那一天的长江边。
十四岁他低头闻见孟欣身上的气息。
这么多年，她最爱的香水都没有改变。
多想要早就忘记了那些疼痛的回忆，只记得你的脸就好。
可是如果走向她的必经之路就是痛苦。
那么他好像也愿意重蹈覆辙一万遍。
江对岸的白色风车缓缓转动，如同蓝色水玻璃闪动的长江，在他们身边缓缓流淌开。
十四岁的李沉舟微眯起眼，望向江滩。江水千层浪，冲刷着黑色的礁石，江上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好。”
他跟在孟欣身后走。
影子吻着影子。
那天孟欣走到江边小摊，真的请他吃了一根老式绿豆沙棒冰。
江风吹乱她的头发，那时她没化妆，素颜的脸在太阳底下没有一丝瑕疵。
炎热天气，绿豆沙冰棍融化在少年嘴里，甜丝丝的。
长江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跨越的江。
因为江岸边，站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孟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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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不会冲淡苦难。
时间像冬天枯水期褪去江水水位的长江，裸露出一部分的江滩。
江滩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淤泥和鱼尸体。
即使后来李沉舟考上了重点高中，金跃家里托尽关系才进了职高，但他仍然会想起初中那三年。
没有人在他的世界为他引路，漆黑的路，只能靠自己摸索。
悲凉孤独的夜晚，他也常常梦见那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哭着站在初中的教室里向他伸出手。
十八岁的李沉舟可以做出只差两分就满分的数学卷子，可以做那个主席台上最耀眼的学生代表。
但他无法伸出手拉一把那个十四岁绝望的自己。
所以当他在某个放学的夜晚，在正南中学附近的巷子里偶遇从KTV逍遥完毕出来，还穿着职高校服的金跃的时候。
他停下了脚步，飘着雪的夜晚，看向他的眼睛冷漠平淡。
“李沉舟？”金跃看了他几眼，咧着嘴向前搂住他的肩膀，身上浓重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哎你们几个，介绍一下，这我初中同学。”
“有没有空，要不要一会儿一起喝一杯。”金跃继续笑嘻嘻。
“别老是这么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金跃见他一直不说话，当这一群人面挠挠头，尴尬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李沉舟啊，我们都长大了。”
“所以，不要再揪着过去不放，好吗。”
路灯下少年的脸苍白阴郁。
他笑了。
金跃盯着他，居然生出一丝害怕。因为这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干净善良的三好学生李沉舟。
见李沉舟抬手，甚至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脸。
但他只是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当着监控，吐出一口白色烟雾。
分开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年，金跃回忆里那个少年干净的脸，已经完全和现在骨相戾气的李沉舟重叠不上了。
一阵冷风吹过巷口，
在李沉舟抽完那支烟，盯着他看的时间里。
金跃开始发颤，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这件事没有带给他任何罪恶感，只是给他深深的，深深的恐惧。
他好像真的亲手毁掉了一个意气风发少年的人生。
亲手造就了一个破碎的，阴郁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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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可是新村的老破小居民楼本来就照不见阳光。
所以李沉舟不知道外面天亮了。
房间的光一寸一寸暗下去，他看不清钢琴的琴键了，停止了弹琴。
空气死寂一片。
唯一的光源，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屏幕上也只剩下了孟欣分享在朋友圈的那句歌词。
再往下翻，朋友圈是她发的其他照片。
她坐在朋友的工作画室里，窗外有一束光落在她脸上。白色毛呢大衣，五官清艳绝尘。
冷气从居民楼窗户缝隙涌进来。
吹动他黑色水雾朦胧的眼睛。
歌声还在放。
「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
「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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