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旌有沐沐

3、互补公式

　　月考成绩单贴在教室后墙时，何婷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

　　数学：58分。

　　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许言的方向——他正被几个男生围着，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喊"牛逼啊"，不用猜也知道，他又拿了满分。

　　"何婷，语文单科第一！"林晓挤过人群，把她的作文卷子塞过来，"老陈让你下节课去办公室，说要当范文印给全年级。"

　　何婷勉强扯了扯嘴角。她展开卷子，上面用红笔批着大大的"58"（满分60），页边还有一行潇洒的楷书评语：「情思细腻，有超出年龄的洞见。——郑」

　　郑老师是他们班语文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颜体楷书，据说年轻时还得过省级书法比赛金奖。每次批改作文，他都会给优秀习作亲手写评语，这已经成为高二（3）班学生暗自攀比的小虚荣。

　　"许言！"班主任陈老师突然在门口喊了一声，"过来一下。"

　　许言起身时，目光掠过何婷手中的卷子，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五分钟后他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批改得密密麻麻的作文纸——顶端正是一个刺眼的"0"。

　　"怎么回事？"后排男生伸长脖子看热闹，"作文零分？你交白卷了？"

　　许言把卷子对折塞进课本："偏题了。"

　　何婷悄悄瞥了一眼。那张作文纸上其实写满了字，但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最上方郑老师龙飞凤舞的批注力透纸背：「论证混乱，不知所云！」

　　"陈老师说什么了？"她忍不住小声问。

　　许言转着笔的手停下来："让我找个语文好的同学补补作文。"他的目光落在她58分的卷子上，"正好，你也需要数学辅导。"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何婷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一个词——"互补定理"。

　　**二**

　　周六的图书馆比想象中热闹。

　　何婷在三楼文学区占了个靠窗的位置，摊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数学卷。许言说去借本书，结果二十分钟还没回来。

　　她正对着一道立体几何题发呆，突然有人从背后放下一杯奶茶。

　　"焦糖玛奇朵，加双份珍珠。"许言拉开椅子坐下，手里除了奶茶还有一本《英语满分作文100篇》，"店员说这是女生最爱喝的。"

　　何婷咬着吸管偷偷看他。许言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卫衣，衬得皮肤格外白。他翻书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像他这个人一样利落分明。

　　"先从解析几何开始？"许言抽走她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这类题其实有固定套路……"

　　他的讲解简洁清晰，何婷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当许言用三种方法解完一道压轴题时，她忍不住问："你理综能考多少？"

　　"上次268。"许言轻描淡写地说，顺手翻开她的语文笔记本，"该你了，教教我怎么写出58分的作文。"

　　何婷的脸腾地红了。她翻开郑老师批注最多的那篇《论苦难的价值》，指着其中一段："你看这里，郑老师说好的议论要有'血肉'，不能只有骨架。你得多用具体例子……"

　　讲到激动处，她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许言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何婷才猛地后撤，结果撞翻了奶茶。

　　棕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眼看就要流到许言那本崭新的英语作文书上。他反应极快，一把抄起书，但还是有几滴溅在了封面上。

　　"对不起！"何婷手忙脚乱地掏纸巾。

　　许言却笑了："没事，反正已经看完了。"

　　"这么快？"

　　"嗯。"他翻开书页，何婷惊讶地看到几乎每篇范文旁边都有铅笔批注，有些地方甚至重写了更地道的句式，"我英语还行，上次146。"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何婷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淡的转学生，其实是全科接近满分的学霸。

　　**三**

　　补习变成了一种隐秘的仪式。

　　每周二、四放学后，他们会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周六上午雷打不动地占据三楼靠窗位置。何婷的数学笔记本渐渐写满，许言的作文纸上红笔批注越来越少。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四，何婷在讲解《红楼梦》人物塑造技巧时，发现许言一直盯着她的侧脸看。

　　"怎么了？"她摸了摸脸颊，"有东西？"

　　许言摇头："你讲这些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何婷的心脏漏跳一拍。她慌忙低头翻书，却听见许言又说："我想考Q大计算机系。"

　　Q大。全国TOP2，录取线常年居高不下。何婷的数学成绩虽然提高到110分左右，但距离Q大文科系的平均录取线还差至少30分。

　　"你呢？"许言问。

　　"我……"何婷绞着手指，"可能就本省的S大吧，中文系。"

　　空气突然安静。许言转着笔的手停下来："S大计算机也不错。"

　　何婷猛地抬头。S大的计算机系在全国排不上前十，以许言的成绩，去那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们可以一起备考。"许言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如果你愿意的话。"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

　　**四**

　　平安夜那天，班级组织了小型派对。

　　郑老师带来亲手写的书法明信片作为抽奖礼物，何婷抽到一张「前程似锦」，笔力雄浑的楷书在灯光下泛着金粉的光泽。许言则拿到英文老师准备的圣诞袜，里面装着巧克力。

　　"换吗？"他晃了晃袜子，"听说郑老师的字很难求。"

　　何婷笑着和他交换，没注意到许言把那张明信片小心地夹进了钱包。

　　派对结束已是晚上九点。雪停了，但地面积了薄薄一层白。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林晓挤眉弄眼地把何婷往许言身边推："班长就交给你啦！"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言突然停下脚步："你头发上……"

　　"嗯？"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发梢，摘下一片小小的彩带碎屑。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何婷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一点巧克力的甜香。

　　"何婷。"许言的声音有些哑，"我……"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十二下，圣诞节到了。何婷抬头看他，发现许言的眼睛在路灯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最终他这么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又消散，"不管哪所。"

　　何婷点点头，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没敢问刚才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就像她没敢承认，自己书包里藏着一封写好的情书。

　　**五**

　　期末考试前一天，何婷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收拾书包时，一张纸条从许言的英语笔记本里飘出来。

　　「Q大去年在省内文科录取最低分632，理科658。你的语文125+数学110+英语135+文综240=610。我帮你重新规划了提分方案：数学提到125（立体几何专项训练），英语作文模版（我能押中题目），文综选择少错5题。这样至少635。等我。」

　　纸条背面是Q大校园的简笔画，图书馆门前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何婷把纸条按在胸口，那里酸胀得厉害。窗外又开始下雪，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久久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