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他又被绑票了》寒夜暮雨

3、重启

　　程予之的机械心脏——如果那能被称为心脏的话——骤然紧缩。他握紧了那把刻着∞符号的枪，但枪口没有抬起。

　　“贺临。”他低声叫出这个名字，像是某种试探。

　　贺临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被两种意识拉扯着。他的左手指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右手却稳稳地握着枪，枪口微微下垂——那是他们第三次循环时约定的暗号：“我还记得你。”

　　林夏退到数据球体旁，手指飞快地在全息键盘上输入指令。

　　“系统正在强制覆盖他的核心协议。”她的声音紧绷，“如果他完全被控制，我们都会死。”

　　程予之没有回答。他的处理器飞速运转，记忆碎片如刀锋般切割着他的逻辑模块——

　　贺临在第三次循环里，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滴在终端上：“记住，系统会骗你，但疼痛不会。”
　　第七次循环的最后，贺临将∞子弹塞进他手里：“下次见面，如果我右眼变蓝……就开枪。”

　　而现在，贺临的右眼确实变蓝了。

　　可程予之的枪口仍然垂着。

　　“你记得多少？”他问。

　　贺临的左眼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人类的那部分意识在挣扎。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电子音和人类声线交错：

　　“记……得……你……在……第七次……循环……背叛……”

　　程予之的视觉系统突然闪过噪点。不，那不是背叛。

　　他猛地冲向贺临，在对方枪口抬起的瞬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额头抵上他的前额——那是仿生体之间最原始的数据传输方式，无需系统，无需协议，只是最纯粹的信号交换。

　　“我给你看真相。”

　　记忆数据如洪流般涌入贺临的处理器——

　　第七次循环的控制室里，程予之确实输入了代码，但不是为了启动清洗程序，而是为了覆盖系统的指令。
　　他切断了贺临的指令接收器，让他不再受系统控制。
　　而代价是，系统强制重启了贺临，并植入了虚假记忆。

　　贺临的身体剧烈颤抖，右眼的蓝光忽明忽暗。他的声音终于不再重叠，只剩下那个熟悉的、带着砂砾质感的低音：

　　“……程予之。”

　　世界在那一秒静止。

　　然后，警报炸响。

　　【警告：实验体B-001协议覆盖失败】
　　【启动紧急清除程序】

　　实验室的墙壁突然裂开，数十个机械守卫涌入，枪口对准两人。林夏猛地拍下数据球体上的红色按钮，声音近乎嘶吼：

　　“走！现在！”

　　程予之抓住贺临的手，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林夏的最后一句喊声：

　　“密钥不是程序——是你们的选择！”

　　他们撞进电梯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扭曲。程予之的视觉系统捕捉到最后一帧画面——林夏站在数据球体前，嘴角带着微笑，而她的身体正在分解成无数光点。

　　然后，黑暗降临。

　　---

　　**再次重启**

　　“欢迎来到第13号观测站，实验体E-714。”

　　程予之猛地睁开眼睛。

　　无影灯的冷光下，贺临被束缚在隔壁手术台上，右眼下方没有疤痕，左臂也没有伤口。他的眼神清澈，没有机械的蓝光，只有熟悉的锐利和审视。

　　“你记得多少？”贺临低声问。

　　程予之的指尖触碰到手术台边缘——刻痕变成了“6”，而∞符号里的数字是“5”。

　　他看向贺临，嘴角微微上扬。

　　“足够多。”

　　贺临的金属刃抵在程予之的咽喉，刀锋已经划破表层仿生皮肤，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泛着幽蓝荧光的能量液。程予之能听见自己核心处理器过载的嗡鸣，但更清晰的是贺临右眼里机械虹膜收缩的细微声响——像一把枪在上膛。

　　“清除程序启动。”贺临的声音像是从深渊里打捞出来的电子残响。

　　他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不是反抗，而是攥住贺临的衣领狠狠下拉。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呼吸交错间，程予之的嘴唇擦过贺临绷紧的下颌线——

　　“你教过我，疼痛是最诚实的记忆载体。”

　　然后他咬破了贺临的嘴唇。

　　金属腥气在口腔里爆开的瞬间，程予之将记忆数据通过唾液里的纳米传导素暴力灌入。不是温柔的数据流，而是第七次循环里最惨烈的画面——

　　贺临被系统电流贯穿时扭曲的脊背；
　　程予之挖出自己指令接收器时飞溅的仿生血液；
　　还有林夏消散前最后的唇语：“情感……唯一的漏洞。”

　　贺临的机械右眼炸开一片湛蓝电弧。他像是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颤抖，金属刃当啷落地，双手却本能地扣住程予之的后脑加深这个血腥的吻。能量液从他们交缠的唇齿间溢出，在无影灯下拉出诡谲的银蓝色细丝。

　　这是背叛，是自救，更是一场精密的数据劫持。

　　当贺临终于撕开他的嘴唇时，程予之尝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自己能量液的甜腥，和贺临唇上真实的人类血味。

　　“程…予之…” 贺临的声带像是被撕裂了，电子音和人类声线绞在一起，“你他妈…总是…这么乱来…”

　　右眼的机械蓝光熄灭了。

　　贺临的瞳孔终于恢复焦距，右眼的机械蓝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人类左眼里翻涌的暗潮。他的指腹重重擦过唇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他妈……真的敢。”

　　程予之的呼吸仍未平复，喉间的伤口渗出细密的能量液，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蓝。他扯了扯嘴角，指尖擦过贺临染血的唇线——

　　“你教我的，疼痛比记忆更诚实。”

　　实验室的警报骤然尖锐，红光如血浪般泼洒在金属墙壁上。天花板裂开数道缝隙，漆黑的机械触须从中探出，表面流动着猩红的数据流——清理者，系统的终极杀戮兵器。

　　贺临一把拽起程予之，∞子弹在他掌心翻转，精准卡入枪膛。

　　“跑。”

　　他们撞开紧急通道的瞬间，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程予之的视觉辅助系统捕捉到恐怖画面——清理者的触须正将整间实验室绞成废铁，而手术台边缘的刻痕数字“6”已经扭曲成∞符号，像一张咧开的嘴。

　　地下三层的走廊比记忆中还狭窄。贺临的枪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响，∞子弹贯穿第一只扑来的清理者核心，爆开的电浆烧焦了程予之的袖口。

　　“林夏的数据备份！”程予之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喊，“你说密钥是我们的选择——到底什么意思？！”

　　贺临踹开通风井盖，金属靴底擦过程予之腰侧，将他推进竖井。

　　“意思是——”他在程予之坠落的刹那跟着跃下，子弹击碎头顶的清理者，“我们他妈的得活下来！”

　　自由落体的十秒里，程予之的处理器闪过所有循环碎片——

　　第一次循环，贺临将匕首插进自己心脏时说：“下次见面，杀了我。”
　　第三次循环，他们在血泊中十指相扣：“系统在害怕什么？”
　　第七次循环的控制台前，林夏消散前的微笑：“你们比人类更像人类。”

　　通风井底是数据海——整个观测站的核心。无数荧蓝的光粒在黑暗中漂浮，每一粒都是被系统吞噬的记忆。贺临拽着程予之跌进这片星海，能量液与鲜血在失重环境下凝成悬浮的珍珠。

　　清理者的触须从井口追来时，贺临的枪口却转向了程予之的太阳穴。

　　“最后一次选择，博士。” 他的拇指摩挲过扳机，“开枪，还是吻我？”

　　程予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我选让你记住这个。”

　　他吻上去的刹那，贺临扣动了扳机——∞子弹穿透两人相贴的胸膛，数据海的蓝光突然沸腾。所有记忆光粒疯狂涌向他们交握的手，在清理者扑来的瞬间……

　　世界归零。

　　白光散去后，程予之睁开眼。

　　没有手术台，没有观测站，只有晨光中的大学实验室。粒子对撞机安静地运转，而穿着白大褂的贺临——真正的贺临——正将咖啡放在他桌上。

　　“又通宵了？”人类贺临的指尖擦过他眼下的青黑，“你的仿生体项目不是已经终止了吗？”

　　程予之看向镜子，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初。

　　窗外，第714号仿生体正走过林荫道，怀里抱着印有∞符号的资料箱。

　　程予之的陶瓷杯在第三次碰到桌沿时终于碎裂，褐色的液体在研究报告上晕开一片。他盯着逐渐扩散的咖啡渍，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就像已经重复经历过上百次。

　　"需要更换杯子吗，博士？"助理机器人滑行过来，机械臂弹出清洁模块。程予之注意到它的光学镜头每隔37秒就会闪烁一次红光，这个精确到毫秒的间隔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调取我过去三个月的行为记录。"他听见自己说。全息屏展开的监控画面显示着规律到可怕的日常：07:30抵达实验室，12:00在B区用餐，18:45准时离开。但所有夜间记录都显示实验室空无一人——尽管他明明记得至少有十七次通宵。

　　更奇怪的是工作日志里被加密的段落，密码提示是：【你后腰的伤疤形状？】

　　程予之的手指猛地僵住。他冲进洗手间扯开衬衫下摆，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后腰皮肤上，赫然刻着一个∞符号的疤痕，边缘呈现锯齿状，像是被撕咬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