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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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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樾原本的计划是,用五天时间教会叶铮铮云松剑法的“松”字诀,再用五天教会她“云”字诀,等她能熟练运用这套基础剑法后,便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
他当初就是用十天时间学会整套云松剑法,可惜这对于叶铮铮来说似乎太难了。
她确实有天分,但她目前的根基远不及领悟能力,有时明知那一剑要刺出去,手却怎都跟不上。
白樾看她练了三天剑也不见长进,最后恍然大悟,还是得让她从内功练起。
他翻出当年看过的《龙潜经》交予叶铮铮,叮嘱她反复通读,等背得滚瓜烂熟就去天都峰前的“飞雨来”修炼。
这“飞雨来”是紫石峰温泉边的一道瀑布,一源二流,泉水直泄,最适宜修习吐纳,积养真气。白樾少时与师父一人一边在瀑布下修炼,体会到此法可精进功力后,一日起码要在瀑布底下待两个时辰,待剑法大成后才渐渐去得少了。
他自认在教学上对叶铮铮毫无保留,这小姑娘也倔强得很,走路吃饭都抱着那本《龙潜经》,第二天就说背熟了,要去瀑布练功。
白樾放任她前去,自己则留在峰顶练剑。
其实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练剑不过是保持一种习惯而已。他内力全失,力道也好,轻功也好,皆是远不如前,偏偏这毒诡谲难言,前几日还好好的,这段时日又有发作迹象,浑身骨头时不时隐隐作痛。
白樾想,可能他真的时日无多了。
峰顶的那株黄檗自他拜师起就在那,上边还有他用剑刻的印记,每天太阳照到那条划痕,他才会放下剑去休息。
师父总说他练功领悟极快,练得还比十个人加起来都勤,人家要一年才能练会的,他一月即可,现在想来,他的快与勤说不准耗去了后半生。
白樾想到这不免感喟,再看那道剑痕,脑海中浮现出叶铮铮抱着《龙潜经》苦读的模样。
他举起剑,在原本的剑痕上方划了一道,决定将这视作她的练功时限。
她年纪还小,人生中除了剑,还能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
大约半个时辰后,白樾就往紫石峰走去。他虽对外界诸事不甚关心,这男女有别还是知道的,叶铮铮终究是个小女孩,万一练得忘乎所以被瀑布浇出一身伤病,那才是为蝶破茧,欲速不达。
白樾难得这样记挂旁人,结果不去还好,这一去就看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幕——叶铮铮不知从哪摘了片蕉叶,一会顶在头上冲进瀑布里,一会又逃也似的奔出来,站在石头上边打哆嗦边跺脚。
她这跑跑停停的,照样被浇得浑身湿透,正绞着衣衫上的水,一眼瞥见白樾站在前边,登时放下衣角,垂着头一声不吭。
白樾道:“既练不来,回来就是了,这样是没有用的。”
“师父我错了。”叶铮铮嗫喏道,发顶水珠扑簌簌往下流。
“可是这瀑布冲在身上疼得慌……”
“往山上走一段,上边还有个石台,那里的水流稍缓一些。”白樾想了想,问道,“《龙潜经》真的背熟了吗?”
“背熟了背熟了,一个字都不差!”她猛地抬头,甩了白樾一脸水。
“‘气海一隅,其沉如石’下一句是什么?”
“‘气奔千里,阴阳始终’!”叶铮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聚雪合冰,凝气如刀’的下一句呢?”
“‘五脉相承,周流复返’!”
小姑娘被瀑布淋得狼狈不堪,人却站得笔挺,嘴唇紧紧抿着,瞧得出她想证明给他看,她是花了心思、下了苦功的。
“你背得很熟,但是,”白樾道,“明白这些心法是什么意思吗?”
叶铮铮顿时又泄了气,原本直视着他的目光也偏向了脚边那丛紫箕。
白樾耐心道:“《龙潜经》第一卷练的就是吐纳,‘气海一隅,其沉如石’是让你将真气凝聚在一处,要沉如磐石,这样的话,浑身会生出一股力量抵御外力,便不会觉得瀑布冲在身上疼痛难当了。你这口气越长,力量持续的时间也越长,初时也许只能在瀑布下坐半炷香,渐渐的一两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叶铮铮忙不迭点头。
“真听懂了吗?”
“真的,真的听懂了!”她的发辫湿漉漉的,一动就蹦出几颗水珠来。
“原先在华山派偷看心法,也有什么‘凝动气海’一类的词,我都瞧得云里雾里的,但师父这样一解释,我就明白了!”
白樾想起她远不及剑法的内功,心道果然是没有人好好教导的缘故,便将整个第一卷都给她讲了一遍。
叶铮铮边听边点头,末了道:“师父,你讲了好长的一段话。我自上山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白樾失笑:“我是不是教得不好?”
“没有没有,师父教得很好——”话到这里,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现在虽是夏日,但全身湿透再被山风一吹,难免要着凉。白樾脱下外袍给她,让她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叶铮铮起先还不肯接,等白樾给她披在身上,她又支支吾吾的,一声“师父”喊了马上吞回去。
“怎么了?”白樾问。
“我……”她抬眼看他,面红如烧。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没带别的衣服……”
白樾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没衣服穿。他让叶铮铮回去休息,由他下山去买换洗衣物。
丰溪镇上有间成衣铺子,白樾所有的衣裳都是在那买的。掌柜姓唐,裁缝姓李,是一对夫妻。他们见白樾来了,满脸热情地捧出一打白衫白袍,听他说这次不是给自己买,而是要买女孩子穿的衣裳,两人都一脸惊讶。
“女孩子?多大的女孩子?”李裁缝问。
白樾没问过叶铮铮的年纪,想了想道:“十七八岁吧。”
李裁缝便拿出几件春衫来,鲜绿鹅黄,月白桃粉,一身比一身漂亮。
“身量大概多少?”她又问。
白樾哪里晓得叶铮铮的身量,更别说袖长几尺、腰围几何。他给自己买衣裳时从不量尺寸,由此及彼,便说比李裁缝个子高一些即可。
于是她帮白樾挑了一身衣裙。选完外衫,白樾又要里衣和鞋袜。
唐掌柜怪道:“怎么这位姑娘身上什么都没有,从头到脚都要新买吗?”
白樾说是。
李裁缝边叠衣服边问:“不会连(屏蔽)也要新买吧?”
白樾问:“(屏蔽)是什么?”
唐掌柜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后示意妻子去里屋寻几件(屏蔽)来,和里衣鞋袜一并包起来交给白樾。
付完钱后,他问镇上那间铁匠铺开着没,他想去买些拭剑油。李裁缝笑道:“什么拭剑油,给姑娘买的,应该是头油。”
他们为他指路,将他带到隔壁一间叫试香坊的铺子里。这是白樾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一家铺子,掌柜的不认得他,他也不晓得这里卖什么,只说是买给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对方就往他怀里塞了一堆瓶瓶罐罐。
白樾看剑谱从不用看第二遍,再复杂的招式也能一眼记住,但这什么桂花油、海棠粉、茉莉膏,长得似乎都一样,完全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女孩家需要这些?”
“需要,需要,哪个十七八的姑娘不需要就怪了。”掌柜一惊一乍道。
他便只能付钱,然后请掌柜将这堆香到呛鼻的东西包起来。
当个女孩子可真不容易。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