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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旬掌门初继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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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躺平录》载:
“明瑞四年春,清霞门第n代掌门病逝于苍霞山破庙,传位于十三岁稚女江心霞。至此,春暖花开,江湖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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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霞山上的春天总是比山下来得晚些。
山脚下的野樱已经探头似得冒出了一丢丢花骨朵儿,而山腰上的风还裹着从谷底吹来的冬末的寒气,吹过了满山的树林,依然刮得人脸颊生疼。
就在这苍霞山里,坐落着一座小破庙,破庙门口歪歪斜斜挂着一块掉漆的匾,字迹模糊,仔细辨认,能看清上书“清霞门”三个大字——可惜“门”字的最后一笔早就被不知何时而起的山中野火燎地字迹发黑,远远看去像“清霞尸”,颇有几分阴间门派的意境。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掌门,该吃饭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扒着门框探头,鼻尖上沾了点灰。
庙里传来一声悠悠的长叹:“说了多少次,继任大典还没办,别叫我掌门……”
江心霞从不当这儿是什么正经门派,谁家门派穷的连丐帮都不如啊!改名叫“清贫门”算了!
“可师傅的坟头草都冒芽了。”只见男孩认真道。
“……”破草席上坐着个瘦巴巴没几两肉的小姑娘,头发胡乱扎成个揪,正对着面前一册发黄的破书抓耳挠腮。书页上墨迹斑驳,隐约可见《清霞入门》四个字——可惜后半本被人撕去点了炭盆,只剩前言和几页零散口诀。
她叫江心霞,三个月前她正在灯火通明的大厦里当互联网女工,时间是傍晚十一点半,周围一圈都坐着她的卷王工友们,没有人想到在几秒之后,她站起来倒水的时候,突然心脏一个剧烈疼痛,她眼前一黑,在无法呼吸中一边听着身边工友们大声叫她的名字,一边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在街边要饭的野丫头,现在则成了“清贫门”,奥不,“清霞门”新鲜出炉的……光杆司令。
只能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三个月前,老掌门下山到县城时,救下了因饿得走投无路的小乞丐江心霞。那是个万物还未复苏的季节,街道上热热闹闹,一大早就挤满了为了生计来赶集的小商小贩们,他们把雪扫到一边,抢着占据个最好的位置,支起了摊位。
江心霞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掏空了身上的每个口袋尝试找出点什么,却只能看到从破洞中穿出来自己的胳膊时,终于意识到,即使自己作为现代人,一穷二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也可能面临着生命的倒数。
左脚的草鞋早就不知丢在哪条巷子,右脚的袜子破了个洞,大脚趾结着紫红色的冰痂。
三天前她试过向这片区域可能的商铺推销自己,但在这个萧条的冬天,也只能见到些冰冷的人吧。只能得到店员们对自己一身破烂的不屑和白眼。
"这...算什么重生..."她蜷在当铺的屋檐下,呵出的白气还没成形就被北风撕碎。
现代社会的常识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她蹲过酒楼后街的垃圾桶,结果被一群比她高大许多的乞丐们驱逐;她也抢过野狗的骨头,被追出二里地最后爬到树上躲了好几个时辰。现在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躲在挡风的墙角,盯着对面卖糖葫芦的老头,看他稻草杆上不会融化的红山楂串。
"不会是梦吧,一睁眼说不定我就能在自家的空调房里醒过来了..."她把自己往墙缝里塞得更深些。
恍惚间有黑影笼罩下来。江心霞迟钝地抬头,看见个须发结霜的高个子老头,一身单衣轻薄地不像在冬天能活下来。腰间别着一柄浮尘——那浮尘柄流光溢彩,其上纹路奇异,像是互相纠缠的藤蔓。
"小乞丐。"老头蹲下来,一双眼睛在消瘦的眼窝里奕奕有神,"你叫什么名字?"
江心霞的视线却黏在他手上。那根糖葫芦红得刺眼,晶亮的糖壳映着雪光,蜜色的糖丝从顶端蜿蜒而下。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体面的"咕咚"声。
“我没有名字。”是的,这个13岁的女孩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见你骨骼惊奇,命数若有似无......"老头把糖葫芦往前递了递,突然瞪大眼睛,"哎别连棍儿吃!"
山楂的酸混着糖壳的甜在口腔炸开时,江心霞差点咬到舌头。那冰凉的糖浆咽进胃里,却像团小小的火种,温暖了她的胃,一路延伸到五脏六腑。
"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老头挠挠下巴,"跟我回山吧。"
江心霞的眼泪和鼻涕一齐涌出来。心想这老头看着不像一般人,本穿越女的好日子难道终于要来了吗。
老头用手指指远处隐约的山峦,见江心霞还在啃糖葫芦,忽然压低声音:"其实...那糖葫芦是我刚讹来的。"
“?”江心霞呛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老头拍着她后背大笑,笑声惊起檐角积雪。许多年后她总在梦里回到这一刻:雪停的刹那,阳光穿过云层,老头逆光伸来的手上还沾着糖渍,像某种隐秘的契约。
"对了,老夫姓江。"他拽着她站起来,"以后要是有人问——"
"就说不认识你?"江心霞舔着嘴角的糖渣恢复了点力气。
“小兔崽子!”
老头拎着她后领往肩上一甩,江心霞的视野顿时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糖葫芦老头远去的背影上。稻草杆倒在空中,顶端插着一串又一串的红色山楂,并没有看上去的甜。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老爷子去山下当掉了最后一件值钱的物什。
山里是一地儿老爷子捡回来的孩子们,据说都是看出来“命数奇异”之人。不让我们叫他师傅,说命不久矣之人,喊他声老爷子足以。
我们一致认为这是因为老爷子的能力只够靠算命骗钱。
回山刚满三个月,还没怎么正经教学,老爷子就因不知什么旧伤复发病得起不来床。
临终前,孩子们围着他,他躺在床上,颤巍巍把半块霉饼似的“掌门令”塞给江心霞:“丫头,你年纪最大……”
“我才十三啊!”江心霞捏着霉饼欲哭无泪。
“没事……财宝和绝学都交给你保管”老爷子神秘一笑,“本门绝学都在……都在……”
手颤颤巍巍往枕头下一摸,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江心霞小心翼翼地接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论玄霄派长老其实喜欢女装》
《灵渊阁主与其师妹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江南首富家的风流遗传》
江心霞:“……这就是镇派绝学?”
“咳咳,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本才是。”
老爷子又摸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别去报仇,好好活着。”一心只想养老的江心霞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心想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照顾好大家。”老爷子另一只手摸上了江心霞的头发。江心霞感到了一股强烈热气从头顶灌入身体,险些站不住脚。
老爷子已经气若游丝:“记住……江湖……本质上是……”
“是啥?”
“是一群王八蛋……”
手一垂,驾鹤西去。
不是,您先别走啊!说好的财宝呢?江心霞握着老爷子尚留有余温的手,任凭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