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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丫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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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山风卷着炊烟在破败的屋檐下打了个旋儿。
清霞门后院的伙房——如果那间歪斜的草棚能称作伙房的话——正飘出半焦半糊的香气。如果你以为该吃饭了是可以直接享用弟子们的孝敬可就天真了。
作为最大的毛孩子,江心霞深知该吃饭了是不可能有能吃的饭的。不过是被叫来当老妈子煮饭婆。能者多劳吧,江心霞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缺了半扇门的灶台前,江心霞踩在木质的小板凳上,手里的木勺搅着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菜叶蔫黄,米粒零星,偶尔翻上来一两颗沉底的野山菌,那是孩子们雨后去山里采来晒干的。
等煮的差不多端上桌时,这锅没什么滋味的野菜粥立刻被围坐在木桌旁的几双眼睛死死盯住。
"别瞅了,再瞅也变不成肉。"江心霞漫不经心地用长木勺敲了敲锅沿,木勺在陶罐上磕出闷响,"豆苗,看看还有谁还没来,都叫过来吃饭啦。"
豆苗是几个人中最小的,排行小七,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是却一点不娇气,比起其他几个天天满地跑的孩子们甚至还显得乖顺不少。
江千苗正蹲在门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格子,闻言转头,鼻尖上还沾着些土灰,奶声奶气地说:"千山哥又跑到后山去了,说想挖个陷阱逮兔子。"
"兔子?"长得最壮吃的最多的老四江千仞趴在桌上,砸着嘴回味,口水差点滴进破碗里,"上回二师兄逮的那只,炖汤可香了……"
"香有什么用。"坐在角落的老五瘪瘪嘴,"就喝了两口汤,肉全让师姐捞给小丫了。"
"那是因为三师姐前天上山给我采药受了伤!"豆丁不服气地嚷嚷。
“都说了我才是老三,小丫那假小子也得叫我一声三哥!”老四拍桌大喊一声,非常不服气江心苗把小丫的辈分排在自己前面。
老四江千仞和小丫总是在争谁更大一点,因为两人碰巧是被被老爷子前后脚捡到的,两人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有什么恩怨,总是看对方不顺眼。
"也不知道真受伤还是假受伤。"小六坐在老四一旁幽幽地讲,"昨儿我还看见她蹿树上掏鸟蛋,比猴还利索!"
“就是就是!”
“算了,你们没吃吗,少说两句吧。”老五在旁边打着圆场。
吵死了,一群小屁孩。
江心霞烦躁地"啧"了一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板凳:"小丫呢?那丫头吃饭积极得很,今儿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她人影?"
桌边几个孩子互相瞅了瞅,直到门口的小七放下树枝站起身来拍拍手又拍拍衣服,“三师姐早上说要去山下给掌门弄点荤腥...到现在还没回来。”
坏了,江心霞手里的木勺"啪"地掉进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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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的枯草丛里,小丫被麻绳捆得像个粽子。她十一岁的个头还没人家篱笆高,此刻却梗着脖子,活像只炸毛的小山鸡。
"老子抓的是野鸡!山上跑的野鸡!"她一口唾沫啐在面前一圈叉着腰的孩子王鞋子上,"更别提你家园子里养的老母鸡,白送我都嫌柴!"
那为首的孩子个子比小丫目测高上两头,从他肥嘟嘟的脸能看出平时吃的可好,一只手拎起一只五彩斑斓的禽鸟,羽毛在夕阳下泛着铜绿色的光:"小贼骨头还嘴硬!这分明是我家养的锦鸡,专司报晓的!"
围观的孩子们哄笑起来。
“小叫花不仅会偷,还会骗人!”
“我去你......"
围观的有个瘦猴子似的孩子随手捡起一个小石块就砸向小丫的脸,正巧砸中小丫的额角,血线蜿蜒着爬过她粘满草屑的脸——那是张本该属于小姑娘的脸,却被她故意用泥巴抹得看不出本色,头发也草草扎成个歪揪,活像个野小子。
"搜她身!看还有没有赃,赃物!"孩子堆里冒出个尖嗓门小磕巴,
"对!这些清霞门的小叫花,专会偷鸡摸狗!"
说完一堆人就蜂拥而上。
被绑在地的小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当粗糙的手掌扯开她洗得发白的衣襟时,藏在最里层的布包掉了出来——那是半块硬得像石的馍,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寿"字。
“住手!” 等江心霞急匆匆赶到时,正看见小丫像头小狼崽般弓着背,死死护住地上那点馍渣。
"呦~这不是刘村长家的刘大壮嘛。”江心霞看了一眼现场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一脚踩住滚到脚边的石块,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我家三丫头偷你家鸡了?"
姓刘的孩子把锦鸡拎到她眼前晃:"江掌门,这只锦鸡可值二两银子!"
江心霞想了想破庙里仅剩的一点积蓄,脑袋飞快地转着,这可赔不起。
周围务农的村民见有人下山了,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也围过来了几人帮着村长家的孩子说话。
“是啊,小江,这锦鸡也不便宜,而且这村子里就村长一户人家养了!”
江心霞走进那只鸡,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对着刘大壮"噗嗤"笑出声:"你家养鸡挺讲究啊,还知道给往山上跑之前自己做个记号?"
“什么记号不记号?”
“你瞧这锦鸡的爪子上可是有一条泛白的红绳?可我从未听说这村里还有给鸡拴红绳的习俗?倒是仙门的灵禽会用以区分......”
“这,这鸡本就是仙家赐予的!”刘大壮咬牙不认。
江心霞蹲下身,指尖掠过锦鸡的彩色尾羽和爪子,“诸位乡亲,我还有一法可证明这鸡确实不是大壮家的锦鸡,不过这鸡可能就活不了了......”
“你要对我家的锦鸡做什么!”
“别急,假如这鸡真要是你家养的,我出四两钱银——双倍赔偿!"
“师姐!”“掌门!”跟着下来的老四和老五,一个在给小丫松绑,一个护在小丫身前。听到这话都大吃一惊,他们哪还有钱啊?
周围的乡亲们也越围越多,竟不知谁去把村里的公道人私塾老先生叫了过来。
“江丫头你这话可当真?”老先生在村里把家里的侧间隔开,辟成了一个小私塾,收点五谷杂粮就教孩子们认字,在村里颇有名望。
“老先生您可看好了。”
江心霞接走那只锦鸡“假如这真的是村长家的锦鸡,”突然间翻手用带下山的刀手起刀落,破开了野鸡的肚子,
“啊!”周围人惊呼一片。
“肚子里又怎么会有未消化的梭子菌?"
人群静了一瞬。
"那又怎样!"尖嗓门的孩子又叫起来,"鸡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梭子菌对生长气候要求极严。"
一道沙哑的少年音突然刺破嘈杂。
人群下意识分开,露出站在最后方的瘦小身影——不及村民胸高的少年背着几乎等身长的竹弓,右手提着只蹬腿的野兔。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竟让他此时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
"只有在海拔三百丈以上的冷杉林里,"他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看向刘大壮,"下雨后半个时辰内才会冒头。"
被挤到前方的老先生突然"咦"了一声。蹲下身,教条似的手指拨开鸡喙:"舌根还有菌丝!这..."
"二师兄!"被捆着的小丫突然挣起来,脏兮兮的脸上迸出光亮,"你回来啦!"
”二师兄!”“二师兄你来啦!”江千山看了一圈孩子们,和江心霞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嗯,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