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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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
关纤云吓得失声尖叫，忙跟他拉开距离，一双杏眼死死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子。
倒是个剑眉星目的小郎君，一身红皱石榴澜袍，发间顶却了几团枯草，脸上还隐约沾着土痕。
“你、你是哪来的，上这里做什么！”
关纤云回过神，当即挺身挡住他看向长姐的探究目光，板起脸道：“关府今日很忙，没时间管你个小叫花子，快走！”
那郎君也不恼，只有些害怕地缩起身子，期期艾艾道：
“我不是叫花子，我是来找我夫人的……”
关纤云闻言愣了一下，她打量这公子不过弱冠，若是娶妻，也合该是娶的二八小娘子，难不成府里丫鬟有偷偷在外面成亲的，被他一路寻亲追到这里？
“你夫人，在关府？”
“嗯，嗯！”
郎君眼睛又亮起来，点头如捣蒜，撑起身子朝关纤云凑近几分。
“小娘子你能帮我找找吗？”
关纤云本不想招惹事非，但抬头对上这双水盈盈的眸，一句拒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吧，你可还记得你夫人姓甚名甚？”
这问题似乎把小郎君难倒了，抱头喃喃自语半天，半晌后抬眼，面色通红看向她。
“忘了……”
关纤云这回儿看出来了，眼前这人不是叫花子，倒像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她颇惋惜地摇了摇头，心想难怪被人家姑娘扔了，原来是个傻子。
不对，傻子？
刹那间有如天降惊雷，她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你是如何来的？”
“从家里来的呀。”
“走过来的？”
“不是，跟小羊一起坐车来的！”
关纤月只觉浑身血液往天灵盖涌，一手扶墙才不至于晕过去。
“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甚？”
她问得咬牙切齿，小郎君听不出话里情绪，颇为骄傲地点点头，闭眼背道：
“临安傅氏，天地毓秀，始祖字玦，仁厚怀慈……”
“停——！”
关纤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晃得头顶杂草簌簌飘落。
“我就问你叫什么？！”
那小郎君有如风中秋叶，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磕磕巴巴背道，“独子傅元，谦，谦逊有礼……”
话音刚落，天地安静了。
关纤云松开手，人如霜打落叶般倒在地上，眼神呆愣愣望天。
冤家路窄，也不该是这个窄法吧？
那跪坐在地上的小郎君，应该说是圣上指给她的夫君，此刻也不敢说话，只得小心翼翼朝她挪过去，伸头问道：
“娘子，你还帮我找夫人吗？”
“找什么找，上一边去！”
关纤云撑起身子，见他气不打一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倒在地，眼眶已是通红。
傅元眼瞧着娘子生气了，虽不知晓哪句话惹了她，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衣袍沾泥，手心朝上伸到她面前，样子可怜至极。
“娘子别生气，你打我吧。”
关纤云满肚子火打在棉花上，半天憋不出个字。
她转头看长姐，那边正聊得你侬我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再回头一看面前的傅元，这会儿不知从哪里摘了个狗尾巴草，正把玩的不亦乐乎。
“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
她一手拍掉狗尾巴草，也不管傅元委屈求饶，拽起他胳膊，一路跑到小巷西头。
巷西平常鲜有人至，离府邸又远，那接亲喧嚣声逐渐被甩至耳后。
“小娘子，你拽疼我了……”
傅元小声嘟囔，在她身后停下步子。
关纤云面露愠色，拽住傅元衣领，不客气地把他抵在矮墙青砖上，却因着矮他半个头，不得不踮起脚瞪他。
“你听着，关家二小姐不想跟你成亲，你回去告诉你爹，这婚你不结！”
傅元被人抓了衣领也不恼，摇摇头，一双琥珀色眸子在日光下忽闪。
“不行。我心悦关家二小姐，我要娶她。”
“你这人有毛病啊？你见过人家吗就说喜欢！”
关纤云被他气的跳脚，手上掐人的力道不自觉重了几分。
“喜、喜欢。娘子松手，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傅元抬手轻拽关纤云的衣袖，面色涨红，声音呜咽如小犬。
关纤云一吓，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视线里，傅元靠着墙缓缓滑到地上，半天垂首一声不吭。
她惊得心脏停了一拍，以为自己手劲太大把人掐死了。壮起胆子俯下身，欲待伸手试他鼻息，却见这人乐呵呵指着她裙裾旁的石缝，扬脸笑道，“蚂蚁！”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把他掐死。
*
小巷东头，尉长安正握着关锦月一双柔荑玉手，百般不舍地摩挲轻抚。
“巧儿，跟我去金陵吧，我母家在那里，她们可以给我安排一官半职，到时你只需在家中相夫教子，如此不好吗？”
关锦月轻叹一口气，兀自摇头。
“我不能如此任性，纤云还小，我又是长姐，我若走了，所有责任都会落到她肩上……”
说罢，她转过头，目光柔柔落在躲在马车旁的关纤云身上。
可此刻，那马车下光秃秃的，唯余一堆枯草在风中凌乱飞舞，哪里还有关纤云的影子。
关锦月瞪大双眼，一把甩开尉长安的手愤愤道，“这小丫头，让她盯个哨都能盯跑！”
尉长安扶额苦笑，似是已经对俩姐妹的脾性见怪不怪。
“无妨，许是去瞧接亲，不会出什么差池……”
话音未落，巷西边传来一阵鞭炮声混着小孩哭声，声音由远及近，听不真切。
两人彼此对视，呆愣片刻，忙朝小巷西头赶去。
还没走到头，巷口跑出来两个浑身沾泥的孩童，手里攥着爆竹，一面回头笑。
“傻子抢炮仗咯！都来看傻子！”
关锦月一把拽住其中一个孩子的衣服，把他拎起来问道：“小孩，里面可是发生什么了？”
那孩子对上她皮笑肉不笑的脸，吓得爆竹脱了手，支支吾吾答道：“刚才有个傻子抢我炮仗，我不给，就被傻子旁边的大姐姐揍了。”
说着，一双短腿腾空乱踢，嘴一瘪就欲撒泼哭闹。
“放我下来！我要去找我娘！”
关锦月怕这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忙把他放下，胡乱摸了把他的发顶，“玩去吧！欺负傻子你还有理了。”
她此时心下已明了，多半是自家小妹侠肝义胆，看不惯有小孩欺负人，便跟他们打了起来。
小妹自幼便是直爽性格，她失笑摇头，口中喊着关纤云名字缓步走近：
“云儿，纤云，关纤云——！”
最后一声陡然拔高，连名带姓，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把跟在她身旁的尉长安惊出一身冷汗。
但见巷西头矮墙下，几个顽童正围成圈绕着一小郎君撒泼大喊，手中炮竹朝他脚下扔去，溅起仲春泥泞落在衣袍上。
郎君屈着身子背对他们，手抖如筛，身下还藏着一抹桃粉色身影——那小娘子拽着郎君衣襟，边躲便跟小孩对骂，分明是把他当做一块盾了。
“你们这群小孩给我等着！我要去找你们爹娘告状，打不死你们！”
郎君温声附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娘子我害怕，我要回家……”
关纤云气得跺脚，眼看一个孩子张牙舞爪就要扑过去，还是尉长安眼疾手快，跨步上前拎住他的衣领，双目冷冷扫视一圈道：
“再胡闹，本公子就挨个去府上拜访，看看府上家规究竟是如何管教的。”
几个孩子见大人来了，顿时吓得偃旗息鼓，慌作一团跑远了。
小巷静下来，关纤云缓了半晌，方从郎君身下露出个头，嘟囔着拍干净身上泥点子。
“一群泼皮，敢欺负我，真是活腻了……哎呦哎呦，阿姐你别揪我耳朵！”
关锦月又羞又恼，还以为小妹是个热心肠的，没成想竟是拿傻子当挡箭牌，厉声喝道，“关纤云你还好意思说，不好好呆在我身边，跑这么远跟小孩打什么架！”
松开手，又没好气地看向一旁沾了满身泥，长袍还被烧了几个窟窿的陌生人，语气不善：
“你又是哪家的，可还记得自己住哪儿？”
傅元被小孩欺负得满心委屈，还没缓过劲儿，又听关月喊他身旁的女子“纤云”。他只觉这名字颇耳熟，顾不得回话，背过身子抱头喃喃：
“关纤云，纤云……”
关纤云讪讪一笑，正要开口，关锦月不耐烦啧了一声，直接把他拽过来。
“问你话呢？哪来的叫花子，没时间管你，赶紧走！”
“我不是叫花子，我是来找我夫人的，我夫人叫、叫纤云！”
傅元轻拍脑袋，终于想起心心念念的女子名讳，深吸一口气，看向关锦月目光定定道：
“我是傅家世子傅元，今日是来找关家小小姐关纤云成亲的。”
关锦月一怔，朝关纤云投去探究的目光，关纤云挪开视线，面上几分心虚。
攥着他衣服的手缓缓松开，最终无力垂在身侧。
暮色里，三人皆是惶惶如丢魂魄，唯那浑身狼狈不堪的世子殿下咧开嘴，合掌捧住关纤云的白皙双手，眼眶水濛濛道，“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
此刻国公府内，就差把府邸翻个朝天。
傅国公脸色阴沉，眼看天色将晚，拄着拐杖闷闷敲两下地，瓮声开口道，“备车，去关府。”
傅夫人心里亦是万分担忧，可她依然克制住情绪，轻言宽慰。
“无妨，元儿兴许只是在哪里睡着了，若实在担心，让管家去关府看看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
国公眉心紧皱。他去关府，一来是想找回傅元，二来，他也怕关少卿如今看不上自家傻儿子，执意抗旨，倒不如两家当面说开了的好。
他定了定神，令下人备车，傅夫人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也不再阻拦，为他披上一件黑裘大氅披风，送至门外，迟疑片刻道，“若关家小娘子实在不愿嫁，你也别逼人家……”
话说不下去，变成一声哽咽堵在嗓子眼。
国公梗着脖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马车行至关家府邸大门口时，已是暮色四合，聘礼都被搬得七七八八，一筐筐一摞摞堆在库房里，放不下的也都整齐码在大院。
傅国公远远看过去，颇为满意地捋一把胡子，阔步走到门前。
身侧傅家小厮上前，同门童低声说了几句。那小门童正靠在门前石狮子上剔牙，听着听着忽吓得连连后跳，朝他打了好几个揖，一溜烟跑进大院深处。
傅家世子再怎么傻，再怎么贬官，那傅国公也是功绩卓绝的开国功臣，恍若高山仰止，无人敢造次。
不一会儿，关六山携夫人和长子忙迎出来，脚步踉跄，险些把自己绊倒。
“国公亲临寒舍，关某感激不尽。”说着，作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仍死死盯着地面，“只是不知，国公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难不成打肿脸充胖子，这会儿要把聘礼拿回去？
傅国公久经朝堂，阅人无数，一打眼看出这亲家是个怯懦胆小的，也就不怕他抗旨。
心下松了一口气，缓声道，“关少卿不必多礼，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起来再说吧。”
“一家人”这个词从国公嘴里说出来，关六山腿一软又要跌下去，还是长子关长渊扶住他，朝傅国公道，“国公说的是，您这边请。”
说罢直起身子，走在前头带路。
国公颔首，倒是很满意这个长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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