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傻子夫君后》繁繁心系

2、第 2 章

　　关纤云回过神，猛地从缸里钻出身来，也顾不得面上灰头土脸了，瞪大双眼问道：“阿姐！你你你、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才忆起来，她的长姐生辰那日是乞巧节，爹给她大名取个“月”字，乳名正是“巧儿”，意喻她寻得好人家，日后夫妻和睦。

　　她的阿姐，此间时辰不在厢房休憩，为何会出现在宅邸南院，还在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

　　关锦月被她这么一问，也破天荒地结巴了：

　　幽会情郎还被自家小妹逮个正着，她真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阵沉默中，那面生的小郎君稍前半步，把关月护在身后，朝关纤云低头作揖。

　　“关小娘子，在下中书舍人尉氏次子，尉长安。”

　　关纤云两手抱臂，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尉二郎，似乎是要生生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尉公子，你是——来跟我姐私会的？”

　　关锦月轻咳一声，有意避开她的视线，“纤云，今天的事，我会择日同你讲清楚，你且先回去。”

　　“不行，这怎么成！”

　　关纤云回绝的干脆，绕过尉长安，一把捧住她的手道：“阿姐，你们两人这般有多久了？”

　　关锦月自知此事儿瞒不过了，若不说清楚，只怕要叫小妹缠到地老天荒，只得朝她伸了个食指，面色红若桃花。

　　“一……月？”关纤云稍作迟疑，斟酌开口。

　　关锦月垂下头，两手绞着帕子，支支吾吾答道，“一年。”

　　“一年？！”

　　关纤云惊得险些叫出声，打心底对她生出一股敬佩之情，“可你为何从来没告诉我过？”

　　关锦月欲说还休，同尉长安对视一眼，颇犹豫地点点头，尉长安长叹一口气，这才开口解释：

　　“在下与巧儿相识于偶然，并无父母媒妁之言，只恐传出去坏了巧儿名声，故暂且隐瞒下来。”

　　关纤云听得眉头直皱，怒目瞪他道：“这算什么话！你难道以为能这样遮遮掩掩，与我阿姐私会一辈子不成？！”

　　“不不不，在下绝无此意。”

　　尉长安连声摆手，“其实，我本打算下月初五就来府上提亲，谁知巧儿告诉我，她要……”

　　尉长安话此缄口，关纤云一愣，面上顿时滚烫起来。

　　不消多说，她自然知晓尉长安为什么不能来提亲。

　　长姐想必已把替嫁的决定告知了他，他情急之下提出“同去金陵”，而长姐为了家族里外，决然不会答应私奔。

　　她做小妹的，不知长姐与早于郎君暗许芳心，整日自怨自艾，还害得爹心病复发，兄长无心仕途。

　　自私至这般地步。

　　关锦月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一双丹凤眼也洇了雾，竟软下语调求她道：“纤云，这件事情莫要告诉任何人。阿姐哪儿也不去。”

　　关纤云感觉到长姐勾住她小指，在空荡荡的广袖口里摇了一摇。

　　“求求你，好吗？”

　　她抬头对上长姐的眸，忍着泪点头，而心里一口恶气咽不下去，只恨不得挟着那傻世子一头撞死在皇城根。

　　*

　　关家女儿脾气犟，随的是关氏一族的血脉。

　　临安关氏世代男丁单传，经商百年，能在多如过江之鲫的钱塘商贾里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这一股倔脾气。

　　祖父弃商从政，衙门里摸爬滚打半辈子，到头来官至七品。到了关六山这一代，呕心沥血四十载，好不容易够到一寸朝堂石阶，升至从五品太常少卿，却被圣上一纸诏书砸晕脑袋，要他把家中小女许给傅氏将军府的小世子。

　　关六山捧着这诏书，心比孟春的江水还冷。

　　傅家世子何等人物？

　　当朝傅国公的嫡长子傅元，少年郎君，战无不胜，弱冠之年便已官至二品大将军，若真论起功绩，十个临安关氏都难以望其项背。

　　然，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今的小世子打败仗成了痴癲，据传还有通敌嫌疑。高门大户避之不及，傅国公于宣武门前求旨赐婚，圣上便大手一挥，替他家小女订下这门亲事。

　　他眼前浮现出一副场景：

　　小世子就是个带刺的马球，被临安府里各家娘子踢来踢去，唯恐落到自家门前；而他的小女儿，背靠自己这个无能老爹，连踢球的资格都没有，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面朝正东磕个响头。

　　而关家小姐任凭如何闹，也是关起门来撒泼，哭声传出院门便是狸猫哼咛，传到皇城内更是一缕春风，无人在意。

　　今天是两家纳采的日子，府里一早挂起红灯笼，各色花枝修剪整齐，小厮着新衣，只等媒人来送聘礼。

　　关六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面上忧虑甚于喜色。

　　嫁一个傻子已是让闺女在临安秀女里尽失脸面，若是傅家还看不上眼，随便送点聘礼作打发，那关家无论如何也得把排面撑起来。

　　他心里盘算清，转头嘱咐长子把库房里的金银钱币打点好，若聘礼不够便偷偷顶上，这才缓步走出大院，看着巷子东头一个劲儿唉声叹气。

　　午时时分，一队车马从平乐坊东直街驶入，浩浩荡荡几乎把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队伍打头的媒人大老远看到关家大门，极热切地朝关六山作揖贺喜。

　　“关少卿吉星高照，二小姐和傅家世子天赐姻缘，恭喜恭喜！”

　　说着，把写着聘礼的卷子递过去。关六山一面同媒人寒暄，装作不甚在意的接过卷轴，只低头瞥一眼便怔在原地。

　　那卷子莫约三掌宽，卷轴一溜烟滚下去，几乎快垂到地上。笔墨苍劲有力，上写：

　　雁十只。羔羊十只。酒粟稷稻米面各三十斛。

　　除寻常聘礼外，再添：鸳鸯一对，山羊十只，鹿角两顶，合欢铃，卷柏，绢帛……

　　看半天没看到头，眼都使花了，墨迹好似腾空一跃，化作傅国公细数聘礼挥斥方遒的模样，横竖撇捺里都是一句话——不嫁不行。

　　他一颗悬着的心咽回肚子，喜滋滋地拊掌感谢媒人，脑子里又响起小女骂他“卖女求荣”的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正要把媒人请进去喝茶，一转头便看到院子里，两个女儿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关六山揉揉眉心，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介绍道：“这是鄙人长女，名唤锦月。”

　　关锦月敛起神色，朝媒人微微福身。

　　媒人拉着她的手说了一通吉利话，又转头看向关纤云，堆笑道，“那这位就是小小姐了吧，真是明目皓齿，亭亭玉立，跟小世子天生一对。”

　　关纤云也福了个身，面上笑得几分牵强。

　　关六山生怕两人在媒婆面前闯祸，板起脸道，“媒人送聘礼，你们两个闺阁丫头巴巴地看着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回屋去。”

　　两人点头知趣退下，却不是回闺房，而是趁家仆搬聘礼的功夫，偷偷溜出府来到巷子里。

　　关锦月约着在此和尉郎见最后一面，关纤云则是躲在马车后面替她望风。

　　远远望见尉长安从巷子西头过来，闲庭信步，手里把玩一把玉扇，若不仔细瞧，倒像是个单纯来看热闹的纨绔子弟。

　　一见关锦月，什么风度气度皆抛诸脑后。玉扇一扔，拎起竹青长袍就朝她跑来。

　　竟是一把把她拥入怀里。

　　关纤云看在眼里，长姐虽皱眉，眼角却含着笑意，嗔怪的话在嗓子眼转了十八调，凭白生出几分娇气。

　　她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心里却又开始天人交战：

　　不想嫁给傻子，更不想拆散长姐和尉氏郎君。

　　就这么抱膝而坐，托腮暗骂那未曾谋面的傅小公子，身畔冷不丁传来一声清清朗朗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小娘子，他们是在抱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