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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劳务市场的小广场上里外围了十几号人,只是大中午的接着活的早走了,没找到工作的也大多回屋里吃午饭去了,所以人倒是不多。

      在这里,杨笑遇到同乡来城里打工58岁的李茂成,他今天也没有找到活,已经在广场上蹲了一上午了,见到他也是憨憨一笑,把他拉到靠马路牙子靠前的位置,俩人索性闲聊了几句。

      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远处突然开来了一辆灰色面包车,广场上的人们见状顿时哄拥而上,二十来人把小车围得水泄不通。

      车窗摇下来,一个男人把脑袋探出来,点名要两个洗碗工,晚上城东一家酒店摆宴席,缺人手,5块钱一小时,连着干六个小时,正巧那会儿李茂成憋不住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一看急了,紧赶慢赶的也晚了,愣是没能挤进来,倒是杨笑位置站得好,面包车正好停到他跟前,于是男人就点名要了杨笑和另一大妈,杨笑连忙拨开堵在车门外的人,拉开车门钻进车内,屁股说什么也不肯挪地儿了。

      跟车到了酒店,杨笑和长得白胖的大妈就被领进了厨房,各自坐在一个大水池两头的小板凳上,水池边上停了几辆手推送餐车,里面装着一摞摞撤下来的碗碟,一个叠一个的已经落得老高了。杨笑也不多话,卷起袖子就动作起来,手脚麻利得很,流水声哗啦啦的响个没完。

      晚上等杨笑回到一元钱公寓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一路上和几个熟人打了声招呼,就爬上二楼,朝自己的铺位走去。

      走了几步就看见同屋的邹崇一,光着膀子撘了条毛巾准备到澡堂子洗澡,见到杨笑就走过来给了他一记空拳,在他胸口上轻磕了一下:“喂,屋里那孩子你从哪儿带回来的?看样子是城里来的吧,跟咱们这些老爷们不一样,怎么瞅着跟个瓷的似的,不会是那啥……被您拐来的吧?”

      杨笑平素跟他关系最好,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也是这公寓里经历相仿的年轻人,住在这间一元钱公寓的时间也差不多,所以两人打打闹闹也都习惯了,对他的调笑也不以为然。

      “什么拐来的,我像是那种人吗?”
      “那……咋回事呢?我看他一个人待在这屋里,问他啥话都不说,连地儿都没挪过。”
      “他昨天不小心落海里了,我正好看见了就领了回来,这不还没顾得上问呢。”杨笑挠了挠头。
      “我看呀,这孩子要是离家出走的,你就领他上对面那个街道派出所问问去。”
      “嗯。”
      “对了,你今天找到啥活了?”周崇一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
      “在酒店洗碗的活儿,人家给5块钱一小时。”
      “呃,我跟你说啊,昨天有一个老乡告诉我东门口那边有一块建筑工地需要招工,说是修一座俊东商城之类的,这周末有一个招聘会,要不一起去看看?”

      周崇一压低嗓门快速说完,还四下看了看,通常这种招聘工都是有名额限制的,而且一般一干就是半年一年的,吃香的不得了,比起打短工来说,更是有了长期经济来源,可不就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钻,哪能大声嚷嚷呢。

      杨笑知道周崇一是关照自己,感激的拍了拍他肩膀,道了声谢:“崇一,亏得你老惦记着我,谢谢。”
      “嗨,咱俩就别说这客套话了,到时候你可得早着点起,东门口排队的人多着呢,去晚了肯定没戏!”
      “成,没问题。”

      杨笑走到自己铺位的时候,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孩子已经醒了,靠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见到他站在面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杨笑凑到他跟前,问道:“唉,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男孩也不开口说话,跟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反应。
      “我说,你昨天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海边去,家里出啥事了?”杨笑语气柔和一些,怕吓着他。
      “那,你今年多大了?”
      “家里有些什么人?”
      “要不要我通知你家里人过来接你?”
      “喂,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上层铁架床遮住了原本的光线,在男孩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看不清楚神情。他目光空洞,一言不发的盯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无所察觉,脸色略显苍白。

      杨笑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啥也问不出来,二十分钟后就彻底放弃了,刷了一下午的盘子,他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只觉得自己捡回来个大麻烦,倒霉极了,懒得再多说什么,把带回来的盒饭放床头的柜子上,让他自己吃然后从床底下掏出脸盆牙刷就往外走。

      等他洗完澡回来,果然看见盒饭原封不动的摆在床头柜上,那人还是安静的坐在他床上,只是偶尔眨一眨眼睛。

      杨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指着盒饭说道:“红烧肉、芹菜肉片,还加了个煎蛋,荤素搭配,营养也够了。这家外卖店我老吃了,味道还可以,昨天折腾一宿了,你也该饿了,有什么事食完饭再说,来,快趁热吃罢。”

      温言哄了半天,那孩子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摸样,连手指头都没抬一下,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一样纹丝不动,像山里观音庙中那尊眉目清秀的泥菩萨。

      杨笑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毕竟人睡着还能灌两口黄汤,人醒着总不能再硬塞了吧。索性,他也懒得管了,爱吃不吃关他什么事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妈,心情不好就能耍个性,估计是城里一些沾染了网瘾的问题少年,被父母管教打狠了,赌气离家出走,现在偏偏还闹起独生子女那一套臭脾气。想想他自己都没舍得吃那么好的,对方却根本不领情,明天还是趁早把他送走了的好,省得看得闹心,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蹲下来,把想把脸盆放好的时候,赫然在脚边发现了一小摊血迹,虽然面积很小,但显然是殷红刺目是才被留下的。他心头猛的一跳,一抬头果然看到男孩垂在床侧的手腕上还挂着一串血印子!

      那一只手细长纤巧,色泽白皙,指甲光滑平整,还泛出珍珠的光泽,非常漂亮;但此刻,它却苍白无力的瘫软在床上,死气沉沉。

      杨笑一跃而起,一把按住他伤口上方的手腕,用毛巾在伤口上连缠了几圈还打了个结,愤怒之极:“你干什么!找死么?!”

      男孩抿着唇,没吭声,只是脸色发灰,双手因为紧张害怕还在不停颤抖,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现在知道后怕了?刚才喇自己刀子的时候怎么就不害怕了?”杨笑气得数落着,手上功夫也没落下。

      男孩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扭动着身体企图挣开杨笑的钳制,拉锯之间又流了不少血。

      “行行行,算我怕你了行吧,求你别瞎折腾了,今晚老老实实待在我这里,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还不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他说动了,还是由于失血流失了气力,男孩渐渐不再挣扎了,眼珠凝固不动,黑幽幽的宛如一颗没有生气的玻璃珠子,映照出一点点流逝的光芒。

      见到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杨笑又帮他重新用盐水消毒了一下伤口,用纱布仔细包扎了起来。等一切安排妥当屋里早熄灯了,他琢磨着床上那孩子今晚应该就消停了,精神也就松懈下来,顿时觉得自己累得能把胳膊都拧下来,倒在草席上十秒钟不到就去会周公了。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杨笑就在被一阵脚步声弄醒了,睁开眼睛看见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身影在黑暗中晃动,脚步虚浮跌跌拌拌着朝门外走去。杨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做了会思想斗争,还是从席子上爬起来,正好看见他在拐弯的走廊处猛不丁的跑起来,一眨眼就跑没了影儿。

      他们所在的“金祥”一元钱公寓坐落在市郊的一条高速公路旁边,碰巧这一段时间正在进行市政维修,原本把公路与街区隔离开的水泥围栏被拆除后还没来得及安上。

      杨笑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就光着膀子追了出来。橘黄色的路灯有发出一种诡异的色调,大马路上除了呼啸而过的大货车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不时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人有种无处可躲的压迫感。

      那个男孩站在马路牙子上,光影从他身上掠过,在黑夜中显得诡异而突兀。他踌躇不前,似乎在思考,也像在回忆,但无论他此刻想到了什么都令人觉得惊心动魄。因为他嘴角忽然噙着一丝苍白的笑意,目光如炬,在夜色中熠熠生辉,身子不自觉前倾,终于走上了宽敞的高速公路,步伐决绝而潇洒。

      在他的前方好像充满了某种诱惑,使他找了魔似的一步又一步的走向心中既定的终点,穿过幽暗的车道,向着一盏逐渐变得强烈的聚光灯走去。那一刻,他甚至伸出了双手,仿佛想要拥抱一个即将展开的崭新世界,对身后的世界不带一丝眷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笑已经拔腿狂奔,向着那个越来越远的人影跑去,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想跑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肌肤相触,却是火一般的炽烈,杨笑抱着男孩迅猛转身,一辆30多吨重的解放牌大挂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刺耳的汽笛声划破夜的宁静,轰轰隆隆的从距离两人不足半米的地方驶过,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嚣张着扬长而去。

      杨笑抱住男孩滚向中央隔离带的一侧,双臂紧扣惊魂未定,心脏紧张得差点没跳出来。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一次回过神来,才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晕过去了,年轻的面容上居然浮现出一种得以解脱的轻松。

      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注定不平静,只是没想到这仅仅是拉开一出大戏的序曲。接着连续好几天,杨笑被接踵而至的一串乱七八糟的事彻底搅乱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日子过得跌宕起伏揪心揪肺,丝毫不要亚于好莱坞动作大片的刺激程度,叫他根本措手不及。这使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发生在那孩子身上的各种突发情况,精神高度紧绷且手脚忙乱,那精神压力堪比跑完四十多公里的马拉松还要命,把他累得晕头转向——

      因为就在男孩冲出高速公路的第二天,又出现了突发状况。那天,杨笑哪儿也不敢去,守着男孩呆了一天,对方也很配合,温顺的熟睡了一整天,偶尔醒来还被杨笑喂了几口水。到了下午,他基本已经退了烧,让杨笑心里放松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长,傍晚杨笑没想到自己刚打完晚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原本应该卧床静养的男孩居然一个人蹲在后院里,不知道拼命往嘴里塞些什么。他凑上前一看,立刻被吓得肝胆俱裂,那孩子竟然是往嘴里塞黑色的沥青碎末!

      杨笑住的地方外围正在铺地下水管子,有时候施工用的沥青就会堆在他们院子里。杨笑连忙走上去,朝男孩的后背连拍猛拍几下,他马上蹲在地上狠狠的呛咳起来,干呕了一会儿便吐得稀里哗啦了,根本停不下来,后来吐得胆汁直往外冒才终于消停了卧倒在地上。

      就这样,好歹是度过了有惊无险的第二天,谁知第三天男孩就开始绝食了!好容易等到他睡着了,午夜时分却整个人突然浑身抽搐起来,杨笑连忙跳起来按住他,发现他小脸憋得通红,嘴巴里鼓鼓囔囔的,像是咬紧了什么东西,用手掰开一看,一小撮血块从口腔里掉了出来,他居然是想要咬舌自尽!结果杨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他安静下来,给他舌头上了点药,找了卷纱布给他裹伤,折腾到大半夜没睡觉。

      那时候的杨笑,不曾想过这个突如其来闯入他生命的男孩,将会与自己的今后的生活发生怎样的碰撞,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他无法预见这样一名少年会给自己平静的人生带来多么无法想象的颠覆,命中注定不会与自己擦肩而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杨笑现在简直后悔极了,只觉得自己摊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麻烦,自己根本就衰到家了,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赶紧把这尊‘活菩萨’给送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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