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额雁飞过湖泊》takicreek

1、第 1 章

　　程榛最近耳鸣得厉害。
　　第一次耳鸣时，她正对着满屏的表格分析季度数据，手心里捏着激光笔，语速平稳，表情和宜，耳鸣声突然间响起，刺耳得像一道刀痕划破空气。程榛手一抖，激光点偏离了屏幕。幸好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她飞快调整回来，把那声虚幻的响动归结为最近工作过于繁多。
　　第二次是在夜里。凌晨两点，她一身冷汗被惊醒，黑暗里摸索着手机，才发现根本没有闹钟。程榛闭上眼睛，却再也无法入眠，耳膜里的声音像海浪般在脑海里盘旋。她轻轻推开卧室门，走到客厅，从窗帘缝隙里望出去，楼下灯火零星，城市像死亡一样静谧。程榛想她必须去看看医生了。
　　请假去了医院，医生询问她是否听到的是高频的电流声。程榛疑惑摇摇头，“不，反而更像是……乐曲。”
　　医生皱眉，“可能是低频耳鸣，但也不排除是幻听的可能。”她咔哒按下回车键，“如果你最近压力大的话，我建议你挂个精神科。”
　　程榛抱着营养神经的药回了家，并没有理会医生的后半句话。她深感虽工作繁忙，但生活幸福，朋友亲人都在身边，烦忧无非是明天叙职或领导刁钻，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随手给朋友发消息：今天请假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程榛站在空荡寂静的家里，突然无所适从。罕见地拥有一个完整的工作日空闲，竟然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走了几圈后，她站在书房门口，心血来潮地推门而入，决定收拾一下旧物。
　　书房里放着一个大纸箱，箱角破裂的胶带上沾着旧尘。程榛很难断舍离，从小便不断增长的杂货堆被她辗转带到每一个读书、工作的城市，像层壳保护她的过去，也拖累她的现在。朋友曾调侃里面定是有黄金十两才让她背此重负不离不弃，其实她自己都记不清里面有什么。今天她倒要整理一下。
　　程榛俯身撕开旧箱子，旅游的纪念品，收藏的钱币，奇形怪状的打火机，泛黄的书本和皱巴巴的笔记，林林总总的“珍宝”们。她惊喜地望到一只粉色的MP3，表面有磨损的痕迹。这曾是她高中时候唯一的消遣。学校不让带手机，程榛就伴随着在衣袖里隐匿的有线耳机和这台小小的mp3，完成一道道晦涩的物理题。她来了兴致，又找寻到一条被淘汰的老款充电线，满怀希望地插上了电。
　　须臾，mp3亮起了屏。
　　程榛感叹mp3质量还不错。曲库充斥着高中时代喜欢的歌。陌生又亲切的旋律一下子把她拽回到教室和操场的午后，校服的袖口上还残留着洗衣粉的香气。她长大后便很少再听这些娓娓道来的民谣，一时也有些怀念。感叹完青春飞逝后，在播放列表的最后，程榛意外发现了一段命名为“z”的录音。抱着好奇心点开，似乎是两个女生在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下课去天台看星星吗？”
　　“好，帮我一把，那段梯子我总是费劲。”
　　程榛愣住了，第二个声音是她自己，但另一个声音，她怎么也记不起来是谁了。
　　录音里突然传来一声铃响，正是这几天萦绕她耳边的声音。
　　她猛地按下暂停，心跳急促，手心冒汗，像误入了一条幽暗的走廊，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这是高中的下课铃，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虽然曾万分熟悉，但毕业后再没听到过。距离高中毕业已十年，为什么耳边会兀然响起这段旋律？
　　程榛给朋友发送了取消约会的消息。靠在书房门口抱膝坐下。她突然不想再继续收拾这些东西。她耳边幻听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