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额雁飞过湖泊》takicreek

2、第 2 章

　　若无其事上了一周班，程榛工作时耳朵里一直响着那声铃声，像催促，也像警告。她知道自己应该去看精神科医生，但讳疾忌医，并不敢前去。
　　她再次请假，两天。领导对此颇有微词，程榛假装没听见。
　　回家后她走进书房，像某种本能驱使般翻箱倒柜。那个女生是谁？如此零碎的平常对话，为什么会被录下音来？程榛在脑海中一一掠过高中时的好友，并不觉得声音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记性一向很好，连小学二年级谁曾拿了她的水彩笔都记忆犹新，何况是听起来这样亲密的朋友。“z”是随手一输，还是代表了特定的名字？有些谜必须要去解开。
　　程榛继续查找，意外翻到了高中时候的笔记。笔记第一页用郑重的笔迹写下，“白额雁飞过湖泊”。
　　故弄玄虚，她想。
　　高中时她最爱彰显自己洋洋得意的”才华”，典故从辛弃疾用到费尔南达，堆砌辞藻掩饰着无非伤春悲秋的幼稚内核，能藏十个隐喻。
　　第二页开始是零散的文字记录——“我想把今天的晚霞送给你，明天不行，明天有雨。”
　　程榛看着自己歪七扭八的字迹笑出声来。好天真可爱的少女心事，她当时在喜欢谁？隔壁班常穿白衬衫的男同学还是青梅竹马的旧交？当初看来或酸涩或甜蜜的感情，如今连失恋的眼泪都能拿来轻松调侃，浅薄得像积年藏书上的一层尘土，一吹就散掉了。
　　她继续翻下去，是一段小诗：
　　太多话不知如何开口
　　写出来就变成逃遁的音符
　　譬如在阆静子夜喊出你的名字
　　像手捧绯色的琉璃盏
　　轻轻慢慢
　　唇齿间酽酢起欣喜的慌乱

　　在人间
　　殢酒为花地走过十年
　　你是芥子的蝼蚁
　　你是自我的神明
　　那禾谷稻菽筑就的身体
　　蓬勃生长于春日的土地

　　我们不谈雷诺阿
　　不谈纡郁愤闷的生活
　　不谈薤露般的寿年
　　不谈共同绘制的迦南野

　　把那个夏天封存在诗三百中
　　让她和蒹葭、桃夭一同
　　老去并埋葬在凫丛
　　我们且盼 盼凛冽的冬

　　还是要生活
　　岁月一样地流过
　　譬如喝光牛奶取走早报
　　等候鸟归巢千里迢迢
　　年年岁岁相似的暮暮朝朝

　　我在死不相认的田野
　　寄给你这一扎信笺

　　涂涂改改，最后工整地誊抄了一遍。程榛照样想不起来她写给谁的，但观望其用心程度，应该是写给最为心动的男生。如若要选最喜欢的一个，程榛还真犹豫起来。她如数家珍罗列开，感觉在青春期的懵懂开悟里很难选出什么之最。程榛深感自己没能在高考中取得佳绩，都因为太执着于这些文字游戏。如果考伤感青春文学，她一定能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她轻松的心情在翻到下一页时戛然而止，因着一个陌生的人名。
　　十六岁的程榛以最为漂亮的字迹，郑重其事地写下“孟晚照”三个字来。她愣了一下，继续往下翻。接下来全是这个名字的复写，但字迹越来越乱，到最后几行已经潦草得看不清，仿佛心绪都随之乱了。程榛看向这个名字，心脏莫名其妙抽痛了一下，她还是想不起来孟晚照是谁，但依照这些，她渐渐有了一个不敢深思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