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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畸形的组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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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畸形的组合
我是带着:地主子女的子女,和最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后代子女的两顶帽子来到人间的。家父,一不折不扣的工人,母亲一尽职的锅台转儿。
关于父母的结合,可以说完全是一桩不对等婚姻。可话儿又说回来了,那是历史,是没法子的事。
家父,出生地不祥,只是后来从二伯父口中得知,是从朝阳镇一路逃荒出来的,在中国叫朝阳镇的地方多了去了,至于是哪个省份的朝阳镇,二伯父没说,最后全家落脚在了东北农村。
家父在兄弟五男中行四,上有一姐,下有一弟,自幼家境贫寒。虚5岁时父母双亡。年长的哥姐们先后成家,年幼的父亲和小叔则随大伯母一起过生活。那时小叔3岁。
百十来年前的东北,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的日子,是漫长冬天的主题,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把大地都冻裂了嘴儿,脚踩在雪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嘎吱声儿。听老一辈人讲,那时人们的走路姿势,没一个是四平八稳的,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去。一个字,冷。
恶劣的气候,过早缺少母爱的家父和小叔,每天相伴的只有辘辘的饥肠和不遮体的破衣烂衫。
为了填补空荡荡的肚子,小哥俩绞尽脑汁儿的去找可以用来充饥的东西,不管什么,只要是能吃就行,至于是不是烂了,能不能进嘴儿,饿蒙圈的小孩子哪儿管这些,四处游荡着捡着穷人扔出来的,不再叫东西的东西,如获至宝的捧回家,用烧炕取暖剩余的火,将其烤化,填到肚子里,然后就着火的余温,盖上稻草,相互搂着睡在一起。
也就这一儿时就被体验饿到骨子里恐惧感,暮年的父亲,尤其在汶川地震以及母亲谢世后,存粮储油的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任凭谁的规劝,在他听来,都是毫无价值的废话。
7岁了,为了能吃上饭,小哥俩经人介绍,都去给有钱人家当半拉子去放猪,讲好了不给工钱,每天只供两顿饭。知饥的父亲常感到非常满足:那饭可好吃了,5岁的小叔却常抱怨:好是好,就是爱尿尿。
春夏秋三季,对穷孩子来说,还算好对付。到了没鞋穿的冬天,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哥俩的小脚丫子,经常被冻得由像猫挠到麻木,再到肿的发青发紫不敢着地。为了抵抗寒冷,哥俩找来稻草,用破布把脚包上当鞋穿,在荒野中追着猪跑。冻急眼了,如果恰巧看见哪一头猪正在拉屎尿尿,会毫不犹豫的去掉包脚破布,把脚伸进去,就怕晚了赶不上热乎劲儿。
谁也没想到,那么艰苦的岁月,小哥俩竟都活了下来,而且都长成1米7,8左右的大个子。再后来,哥几个商量一起供小叔上了学。小叔也不负众望,一直念到高专毕业。
这时的家父已去掉了鼻涕,像模像样地长到了16,7岁,出落成一个大小伙子: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白里透着青春的粉,只是性格较腼腆,人送外号【大姑娘】。
家母出生在地主家庭,家里有田数晌,镇上开有皮铺,木匠铺,私塾堂,再从事着长途贩马的行当,家境很是殷实。
外祖父行二,把持着家族大权。家中上有高堂父母,身边哥弟共三人。太外祖母管理着后院儿的大事小情。
母生九子,各有不同,哥仨性格各异,大姥爷腼腆,姥爷圆滑,三姥爷暴戾。
后来三房娶妻且都住在一个大院里。
平日里太外祖父,对儿媳妇们比较苛刻,尤其在饭食上,经常吩咐厨子,如果他外出不在家,做饭时不许炸辣椒油,因为那是非常费饭的吃食。可只要家中最有权威的人物不在家,女人们就会跑到厨房,向厨子提出所谓的最后一次要求。时间一长,没有不漏馅儿的事儿,于是最高领导人下达最高指示:再发现有这事儿,厨子你,卷卷儿回家。
前庭后院儿有太上皇和娘娘般的太外祖母坐镇,一家人过得是顺风顺水。
然而谁也不知道,天上的那片儿乌云能飘落到哪儿,就在土地改革的前两年,经常外出的大佬爷突发疾病,客死在了他乡。
亲人的逝去,折断了家业上的有力臂膀,外祖父惆怅,失落了很久,很久……。
身为地主的外祖父,家有长工十几人,到农忙时,打短工的伙计也有十几二十来人。外祖父的情商很高,他会审时度势善待周围的一切,从不苛扣伙计工钱,完工时,除了工钱临走还会送上一小小的小口袋粮食。小恩小惠,让周围人愿意到这里来打工,进不来的,还会托人说情,所以外祖父的事业一直做的很顺,少有干扰,买卖一直做到长春,长途贩马到吉林的范家屯马市儿。
别看外祖父的长相不出众,个头也不高,但他很聪慧,不但有一定的经济头脑,政治嗅觉也很灵敏,看事情总能看前一步,跟着时代脚步走,就这种思维方式,曾左右了家父的政治命运。这是后话。
家父,一个裸奔的穷光蛋,此时正在镇上一家皮革厂当学徒。
而此时的土改运动以由远而近,嗅到了风声的外祖父,毫不犹豫地把他心爱的三小姐,下嫁给了家父这个里外瓷砖儿般的穷小子。
不久,伟大的土地改革开始了,打倒土豪劣绅!分田分地闹革命!如火如荼的政治运动,外祖父自然是被专政的对象,可他用聪慧的头脑保全了自己,主动到贫协会上交了一切。地没了,浮财没了,一大家子人,除了几件随身衣物,一切皆光。
这场暴风骤雨般的运动,毫不留情地横扫了旧的社会,重创了土豪劣绅们,然而,由于平日里在情商上舍得投入的外祖父,无论在精神上,还是□□上并没像他胞弟那样,被贫下中农们控诉。
可同是兄弟的三外祖父可就没那么幸运,他虽不掌家,但对周围人常常是语言粗鲁,傲慢无理。土改运动一开始,老两口常常被受压迫阶级,倒剪着双手,拉到大街上游斗。平心而论,三外祖父之所以受到如此的待遇,开除存有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外,说到底,与他的本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他的暴戾,不单单针对穷人,就连他的亲侄子,侄女他也是一视同仁。
母亲13岁时,外祖母因病去世。这时,长母亲5岁的大姨妈,曳已出嫁多时。家里除了经常外出的外祖父,只剩下母亲,10岁的大舅,7岁的二舅,3岁的小舅。
续了弦的外祖父,对新一任的外祖母立下规矩:不许插手管教4个孩子,什么事情都由其大伯母经管。
但这也就给了三外祖父母可乘之机,时不时的趁外祖父外出之际,行使一下带管教的权利,而且警告,不许告诉外祖父,如要让他知道了,下次就不是拳脚,而是皮鞭。母亲就曾因护着才三岁半的小舅上饭桌动作慢了些,右手的小指被三外祖父用竹扁打成骨折,同时打断的还有那根竹扁。
失去母爱庇护的家母,直到去世手指依旧弯曲着,好像还在诉说着当年三外祖父的暴戾。
一个阶级,一个时代,随着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也就是这场伟大的土改运动,造就了父母亲的畸型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