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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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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慧突然放松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甚至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不去阻她,反而伸长了,像要把她搂进怀里一般。
“那我便任你杀……”这句话刹那间闯入了华容的脑海——他真是这样打算的,她想,于是手里的匕首失了准头和力道,堪堪划过他的胳臂,勾破了他的缎子衣袖,在他的臂上拖出一条殷红的血线。
临慧连眉头也没皱,直直把她揽进怀里。
华容滞住了呼吸,死了一般呆呆地立了许久,听着临慧在她耳畔急促地念:“华容,华容……”他臂上的血慢慢地渗出来,她的视界里仿佛都腥红了,手上一阵颤抖,那柄匕首再握不住,啪地落到地上,她被这声响震地醒了过来,挣扎着从临慧怀里挣出来,心中不再愤怒,只剩了心酸难过——这是她近日越发强烈的感受。
她抽噎了两下,道:“你骗我……原来你同谁都说那句话的……”
临慧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华容却怕被他说出口一般抢着道:“我听见了,你对她说,几人是逢场作戏,几人是真心相待……”
临慧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明了了。
傅云岫是个心机极重的女人,可华容不一样。
出身方外仙境的三公主华容,虽已有几百年的寿命,可心思单纯简单的与人间稚女无异。
他爱上她,正因了她这份淳朴、无杂质的情感。
当初,她是那样张扬的站在他的面前,毫无防备的将一颗真心直接交付在他手上,看着气势凌人,实则娇憨的没有半点心机。从那刻起,他对她骤然就有了爱怜和心疼。
他决定要呵护她、守候她、关爱她一辈子,要尽一切的可能,努力对得起她的心意,可如今他却还让她委屈落泪,分明辜负了她的欢喜,违背了自己的誓愿。
他同傅云岫打的哑谜,傅千金猜得透,可华容猜不透。
单纯如她应是从来只相信眼见为实,单纯如她应是听不出“几人是逢场作戏,几人是真心相待”中对应的人物。那她定然是相信了自己负了她,相信了自己对傅云岫是真,而对她是假。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无意犯下的错误,慌忙开始组织安抚她的话。
“临慧。”她满面苍白地看他:“我觉得自己,似乎同,同以往不大一样了……”
他诧异的将目光向她投去。
“当年我说,我一切都信你,可现在……”她的声音带着迷茫慌乱的颤抖,“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做不到……”
他见她青白的面色,心里又被狠狠一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迈前了一步,伸手便去揽她。
可她无意识一躲,他的手就落了空,虚无的环绕了一把空气,连着心中也是一跳,空落落一片。
“临慧,我怕。我不愿意你同其他人在一起,就算你说,那都是你布的局。我怕她们把你骗走,我怕你再不是我的。临慧,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见你同她们在一起时,我的心头会酸,会痛……”
她的眼里滚动着让人心疼的晶莹,轻轻地覆住一片无措的迷茫,一点儿一点儿贴着温润的脸颊,慢慢滑下来:“临慧,你说,我是不是变坏了,变得不如以往那样喜欢你了?临慧,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么?”
他觉得她可笑的可爱,她的心思还是那般透明纯真,让他无法抑制地加深对她的爱意。她的无措和慌乱正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感触,一股暖流腾腾而上,竟让他鼻头一酸。
他心疼地伸手环住她,这次她没有挣扎躲开。
“不要慌。华容,我永远是喜欢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何况,你不是变坏了,你是变得更喜欢我了,喜欢到不愿与旁的人共享,华容,我真高兴……”
华容在他的怀里慢慢地合上眼,她努力平息着心头的异样,努力让他温存的话语把自己的脑海灌满,她努力的去想他们的相遇、重逢,想一切一切过去的美好时光,甚至想偶有的争吵,想自己在他温存好看的宠溺微笑下,一次次心满意足。可她无法忽略去他怀间隐约的未散去的甜香,它把昨夜所见的画面片刻不漏的勾画在她眼前,叫她难以不去想,难以不用介怀。她便想,临慧究竟是不是爱着自己的。若不是,他又怎样说出这含情脉脉的话,若是,他又怎样能一面背着她和那傅云岫做出那样的事,一面这般若无其事的对着自己笑……
她调整了半刻呼吸,轻轻地对临慧说:“我想,回云梦泽住上几日……”
临慧轻轻抚着她长发的手一滞,片刻又活动了起来,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扯出苦涩的笑意,柔声道:“我早同你说过,往后想去哪儿只管去,不用特来询我同意。”
华容也微微一惊。这句话又勾起了回忆,只是当时两人间尽是蜜意,哪有现下这分尴尬。她恩了一声,轻轻推离了他,道:“那我便先去收拾了。”之后再无法多说一句话,咬了咬牙垂首离开了。
临慧一直站在原地凝睇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也不舍得收回视线。
他想她便这么走了,恐怕一会儿连道别也不会有的。
华容自从到了他的府上,已过了许多时间,却一次也不曾回云梦泽过。他以前有想过,让她回云梦泽,然后自己在冬末春初的王府里孤单的等待,等到春至了,人们都去踏青了,往昔的红颜知己们嬉笑着奔走在桃前柳下,他亲手写一封信,顺着春水流到云梦泽,他想学着古人,怀着一种心疼又急切的思念,对她说“陌上花开缓缓归”,这样有风情的浪漫。她总喜欢同他在一道,一刻也不舍离分。他想,其实她心底一直是有那种独霸的欲求的,只是顾及他的愿望和政事,才狠心压抑着那种企望,由他不能常陪着自己的。他想她本该是有求必应、我行我素的,如今这般替他人考虑,的确是委屈她了。可是谁也没有办法,他自有他的事业,那同爱情一样是他生命中不能离分的部分。他突然想,或许他们之间本不该相逢的,只是月老系错了线,才让他们在不经意间彼此看对了眼,彼此纠结进了一生的真心。
聪明如他突然不知道华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对于她突然的归去,他全然没有思想准备,就像放着的风筝忽然断了线,遥遥没有归期。
现在已近冬末了……他想,一边掉转眼睛看屋角架子上几罐新做的精致的梅花糖饴……她没有糖饴吃,会不会想他?她看见云梦泽的波光月色,会不会梦到他明亮的眼?到冬雪消融春花开时,她会不会回来?到时若她还在云梦泽,他告诉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那时候,她会不会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他的眷恋,她会不会仍旧相信他的爱?
华容果然没有道别,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云梦泽。父母家人都来宽慰她,其实心里也想她的脾气娇纵,实则是她的错也没一定。有的便说,人心险恶,凡人都是这般表里不一,劝她不要介怀,仙家那么多,她自己的条件也好,到时重新寻一个便是。
她却听不进,整日都想着临慧临慧临慧。空闲时便搂着珊瑚珍珠窝在水玉床上,翻来覆去想临慧的脸,想他对她那样的好,想他对她说了那么多蜜语甜言,却想不明白怎么就是假的了呢? 她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被临慧吸引,每一天度日如年,对他又是爱又是恨,总是难以释怀。
她看着月色,便想到他的眼,桃花眼,含情脉脉。她吃着水府的菜肴,便想到他的糖饴,亲手制的,含着花香,晶莹,然后他爱宠的笑着,把它们小心送进她嘴里,那甜能沁到心里。她想孰能无过,可实在忍受不了他同傅云岫在一起后的佯作不知装腔作势,这是绝不可能原谅的。但她又想,自己就这么走了,不是彻底的把临慧让给了那个女人。
她不甘心。
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她往昔太过替他想,出让了太多她想同他在一起的时间,才让傅云岫钻了空子,她现在觉得这简直就是个荒唐的错误。
她决定回去看看,回去对临慧说,若你还爱着我,把你的时间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