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
-
十一
话不能说太满，万次郎这次真的生气了。
晚餐时，你和万次郎原本坐在餐桌的同一边，但这次万次郎则没有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而是坐在你对面。
他端着小蓝碗，坐在爷爷身边，用筷子挑出餐盘里的青椒，全部放在真一郎的碗里。
真一郎苦着脸，“万次郎……这……”他也是不吃青椒派的，没有办法帮万次郎解决这些不爱吃的蔬菜。
原本这是属于你的待遇。万次郎每次都会悄悄地把他不吃的蔬菜挑到你碗里，你会通通解决。
你盯着万次郎和真一郎，也不说话。
真一郎眼睛一亮，决定把青椒挑出来，全部给你。
他才刚刚夹起一筷子青椒，万次郎拉着真一郎的袖子不让他夹给你，左右拉扯时，突然被妈妈抓了个现行。
“不要玩弄食物。”妈妈有些生气，最近上班筋疲力尽。做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回归职场难免不适应，但也很充实。
“知道了……”真一郎有气无力地低着头认错。
万次郎抬头看了一眼妈妈，点头认错。
爷爷慢吞吞地喝着茶，看着儿媳把这群混小子训了一顿。
你朝万次郎眨眼睛，希望他能接受到你的暗示，但万次郎移开了视线。
你：？
真一郎看见了你们的互动，再加上今天万次郎的古怪。
他也朝你挑眉（发生了什么），你耸肩（我也不知道啊），他快速眨眼（万次郎今天绝对不对劲），你扭头（和我没关系）。
你们的眉眼官司被妈妈发现了。
“真一郎！苍介！”妈妈生气地喊你们的名字。
“是！”“是！”
你和真一郎立正了。
“吃饭的时候慢慢来，之前说过不要吃太快，小心噎着。”
“……好。”你心虚地低下了头。
吃完晚饭，妈妈和爷爷在厨房里洗碗，哥哥被妈妈支使着去扔垃圾了。
你和艾玛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万次郎一反常态地不说话，也没有和你抢遥控器看电视，而是看都没看你一眼，径直走进了房间。
这是你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无视了。
你：……
“所以万次郎……果然还是生气了。”艾玛看着沉默的万次郎，提醒你。
“嗯……”
你决定睡觉前和万次郎好好谈谈。
真一郎刚从外面回来，探头看了一眼厨房，妈妈还在和爷爷在厨房里忙着做事，他悄悄地往你怀里塞了之前你指着商店橱窗里的糖果。艾玛也有一份。
“啊！……”你惊喜地叫了一声，又被真一郎捂住嘴。
“偷偷吃，记得藏起来，别被妈妈发现了……吃完后记得刷牙。”他叮嘱你。
你点头，表示绝对会刷牙。
“真一郎？！过来！”妈妈在厨房里叫他的名字。
“这是万次郎的……待会你给他。”真一郎急急忙忙往你怀里又塞了一份糖果。
看来这是个和好的好机会。
你看着手心的两份糖果就往裙子底下塞，用内裤夹住，而艾玛也有样学样。
“我们悄悄地回去，不要被发现了。”你指挥艾玛。
艾玛点头。
但你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的。
“苍介……？你们这是？”妈妈发现了不对劲。毕竟谁家女孩子的前面会鼓大包啊？
你暗道不好，推了一把艾玛让她先上楼。
艾玛就像只灵活的老鼠，窜得一下就跑走了。
“把东西拿出来。”妈妈双手抱胸。
“……”你扭头不看她。
而听到动静出来的真一郎看着你裙子下的凸起，两眼一黑。
“拿出来。”妈妈盯着你。
你磨磨蹭蹭地从裙子里掏出两包糖果，放在妈妈的手心。
“唉，这个我就没收了……真一郎。”妈妈平静地叫了一声真一郎，原本想溜走的真一郎立马从停住脚步老实地回到原地。
妈妈不说话，看上去有点生气了，她恶狠狠地揪着真一郎的耳朵。
“之前带苍介和万次郎去医院做检查，万次郎的血糖偏高。医生也说要注意，而且他们的牙齿还在生长，每天不能吃那么多糖。”她训斥真一郎的溺爱行为，“真是的！你这孩子不分好坏，只要苍介和万次郎一撒娇就去做了！到时候他们要是吃糖吃出蛀牙来，疼得嗷嗷叫可怎么办！”
“妈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真一郎可怜兮兮地道歉卖惨。
“还有你……苍介。”妈妈叹了口气，蹲下来？对你说。“如果你还是饥饿，可以和妈妈说。而不是偷偷地吃零食。妈妈找了一份新工作，工资还算可观，至少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可以吗？”你问她，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把你拥进怀里，“不然妈妈怎么会带你和万次郎去检查。你这孩子明明每天都吃那么多却怎么也长不大，还是小小一只。医生说你的肠胃吸收能力不强，天生在这方面有缺陷。”
“唉……苍介，我的苍介。”
原来妈妈一直知道。她观察你平时的行为，吃完饭后还是忍不住朝别人的餐盘里瞅，餐前开了好几次小灶，但还是一副想吃的东西的模样。
饥饿。
漫长的、痛苦的、无法满足的饥饿。
你的饥饿是一种无解的疾病。
这是你身为暴食恶魔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和原初之罪。
干瘪的胃袋总是发出饥肠辘辘的叫声，干渴的喉咙总是渴望蜜水。如同狂热的疾病，驱使你追求餍足。
但你的饥饿没有尽头，只能忍耐。忍耐着腹中空空带来的无力感，忍耐着不停分泌着的唾液。像一头乖巧的兽，安静地蛰伏在这层薄薄的人皮下。
……为了谁忍耐？
你呆呆地看着她，爱着你的妈妈、想让你吃饱的妈妈、察觉到你痛苦的妈妈。
她的眼角生出细纹，擦过脸颊的指尖上有着厚茧……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已经不年轻了。她像每一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如同安分而温顺的绵羊，全心全意投入于家庭。
但佐野真背叛了这个家。他背叛了自己的妻儿，背叛了他们十多年来经营的‘幸福’家庭。
佐野樱比起憎恨、愤怒，更多的是迷茫。好像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和心血全部付之东流，她的一部分随之也流走了。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一部分寄托在下一代上，真一郎是个大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打算；可万次郎和苍介还小，他们还需要自己。
但当苍介查出这病。就连在丈夫葬礼都没流泪的佐野樱突然哭出声，她崩溃地掉眼泪，打湿了手帕，无论如何泪都止不住，像暴雨过后涨水的河。
苍介、我可怜的苍介、会拥抱我的苍介、会安慰我的苍介、爱着我的苍介。那双可爱的眼睛，总是笑着的脸颊，渐渐消瘦下来。
可越哭，佐野樱的一部分却没有跟着泪流走，空虚单薄的生命反而充盈起来。
男人留下的遗产远远不够，佐野樱需要自力更生，赚得一份钱。她不算年轻，可有手有脚，做事情也手脚麻利。就算苦些累些也不怕，她不怕吃苦。因为她是个女人，女人在这社会上总是要吃苦的，而樱早就吃过许多苦了。
温柔的妈妈、绝望的妈妈、可怜的妈妈、痛苦的妈妈、抱着你的妈妈。
你安静地贴在妈妈的怀里，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在某一瞬间，燥热而干渴的喉咙像是被水润湿，空荡荡的胸口充盈起来。
你握住她的手，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朝她输送魔力。
在你和妈妈之间有一根隐藏的脐带。出生前她朝你输送营养，出生后你朝她输送魔力。
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但你还是做了，因为你不想她死。
死，恐怖的死。你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恐惧死亡。又或者说，你不恐惧死亡本身，只是恐惧死亡带来的离别。
人类是脆弱的生物，稍稍摆弄就会坏掉的玩具。所以你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们，足够重要的东西需要好好对待，他们才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妈妈，我好饿。”你把脑袋埋进她的颈间，能闻见一种淡淡的木质香，像是经年累月的旧木头发出的味道。
“我好饿啊……”你似是抱怨似是撒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