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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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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头痛,眼前一片模糊,夜晚的重症监护室内不过一盏微亮的灯光,许寒睁眼的瞬间还是被晃得头晕目眩,走丢的记忆跟不上逐渐苏醒的意识,像断掉的磁带徒留一段空白。
心脏强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抛向高空,而后以无限接近死亡的速度坠落地面。
亲手扣下的扳机,子弹出窍的声响,穿孔的头颅与满地的鲜血,白光吞噬一切,爆破声震耳欲聋化成一束尖锐长鸣。
范成恒!
他猛地惊醒又眩晕过去,双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利锯割过,吊着点滴的手臂疯一般在空气中乱抓。
似乎有人进了房间,在他的床旁边交头低语,当值医生评估,患者目前的状态还不适合做任何谈话。
许寒完全清醒是在第二天上午,齐勒顶着两坨巨大的黑眼圈,穿着防护服、口罩和手套进重症监护室探望他。
“还好我昨天报警了。”齐勒的精神状态也很恍惚。他昨天早上睡过去之后,中午突然醒来,发现许寒没回来也联系不上,就到楼下的手机店问,后来又跑去许寒的公寓,打了几个认识的同学的电话,还是没找到人,莫名一阵心悸就跑去了警局。
起先警察是不打算受理的,因为根据齐勒的描述,许寒离开他家不过几个小时,半天时间不到,事前没有特殊情况发生,又是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
只是那时,警方正好接到爆炸案,两件事才联系到了一起。齐勒跟着警察赶去医院的时候正巧看见许寒浑身是血被推了进去,吓得他差点跪下拜阎王。
后来才知道,那些血大部分是范成恒的,许寒只受了些皮外伤,但被爆炸产生的冲击震到昏迷。
同时被送去抢救的范成恒就没有许寒那么幸运了,虽然齐勒没跑过去问,光看那些医务人员的阵仗,也知道这人恐怕凶多吉少。
齐勒当天傍晚在医院里与陪同的警员做完笔录。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和一帮犯罪分子有关,医院大门旁边还围了一圈记者。
现在,虽然许寒已经醒了,但精神状态极差,也说不了几句话,齐勒没在病房坐太久便赶着回校上课,说明天再来看他。
许寒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两天,而后转到了特殊病房。期间,警员来做过笔录,辅导员也来慰问了他。
他询问了好几次范成恒的情况,警察和医生都回复还好,但没有告知具体细节。
许寒只了解到,由于当时在场的嫌疑人里可能有人携带HIV病毒,范成恒和他一样进行了暴露后预防,并在接下来至少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持续使用阻断药。
除了脑震荡和轻微外伤,许寒身体各机能恢复得还好,只是事故后的精神创伤和心理问题或许更严重,自醒来后便无法自然地睡一场好觉。
医院为他安排了精神评估和心理疏导,他每天只能靠药物短暂地休息一会儿,而后反复被自己开枪杀人和爆炸的梦魇惊醒,不停呼喊范成恒的名字。
社区的工作人员帮他申请了临时的医疗补助,并在网上帮他认证开通了捐款求助渠道。
但许寒的父亲是一周后才到的。
其实事情发生后,警察就第一时间联系了许先生。当时许铭还在外地工作,极不愿意为这事请假,直到后来,警方通知他,他的儿子有可能被指控过失杀人。
“你妈当年跟人跑了,留下你这么个败家玩意,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进厂赚钱,也不至于出这种事。”
“你还不如被炸死算了!”
许寒穿着病号服倚靠在床头。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姿僵硬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偶尔眨一下眼睛,怔怔地听父亲指着自己破口大骂,要不是医护检查过他的听力没有受损,看起来就像聋了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已不再殴打他,但如这样的辱骂对他来说也早习以为常。或是比起扣下扳机杀人,已没有别的事可让他心起波澜,除了还活着这件事之外,一切似乎都遭糕得不能再糟糕。
后来许寒的父亲在病房里吵闹得太过,陪同的警员才把他请出去的,许铭这才闭了嘴,悻悻离开,但依然拒绝为儿子缴部分医疗费。
父亲走后,许寒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那儿的风景不过远处一片普通建筑和院内的一排绿荫,除了黑夜和白天,没有任何区别。
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树上的鸟叫,而后许寒忽然动了下苍白的指尖说想去看范成恒醒了没有。
警员陪他去的,在临近的一条长廊,许寒停驻了脚步,余夫人正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哭,向来注重仪表的女人穿着高档定制的修身旗袍,却哭花了妆容也无暇打理垂乱的头发。
许寒没有再走过去,只背过身子倚在墙边停留了几分钟,而后转身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