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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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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焱去摸何以止戈手中握着的桃木剑,相当爱不释手。
他很淡定,何以止戈不淡定了,她不禁在想,此人是谁?
除了那个人之外,他可以是任何人。
她只得试探:“若我没有记错,我从未见过你。你见过我吗?”
男子仍笑着,“我们从前是不曾见过,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既是初次见面,客官方才的话是何用意?”
“你见我是初次,怎知我见你也是初次呢。”
两人有来有回,谁也不多说半句。
何以止戈忽而也笑了一下,狡黠又灵动,她蹲下身,虚握衡焱的一只小手,轻声问:“衡焱,你家在何处?”
衡焱没有开口,而是询问似地看向男子,男子一言未发,衡焱颇有些犹豫。
“你告诉了阿姊,阿姊才能去你家做客呀。”
“好啊好啊,”衡焱的另一只小手向门外指,“阿姊,从这里往西北走,这座城的中央,东宫就是我的家。父皇说只要你愿意,他就答应带你进宫,我带你去见见我弟弟。”
他的父皇是…
除了这个自始至终笑吟吟地看着她的人,还能是谁。何以止戈不想再问了。
不希望是那个人,偏偏就是那个人。
何以止戈的思绪险些断线,她控制住想要去扶额的右手,转向男子,叩跪在地,“民女叩见陛下。”
当今圣上:赵柏祯,此刻正坐在点香阁的一条板凳上,垂眸浅笑,看着眼前叩拜的女子。
“不必拘礼。起来罢。”
何以止戈从未料到,在她献计以自身为饵的第二日,赵柏祯就已经来探访过了,任她再怎么宽慰自己,也不能把衡焱三次到访点香阁当做巧合。
若何以止戈是隐在暗处,那赵柏祯就是黑暗本身。这其中,他知道了多少事,他又有何目的,何以止戈全然不知,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你受伤了。”赵柏祯眼含关切,似乎真的在为她担心。
“皮肉小伤,并无大碍。”
“过来朕瞧一瞧。”赵柏祯丝毫不见外。
何以止戈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她并不喜欢与上位者虚与委蛇,可事已至此,不得不这样做。
她又跪下:“陛下的好意,民女感恩戴德。只是民女才刚见到陛下,心中胆怯,唯恐无意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原谅。”
赵柏祯问她,“方才林爱卿来过,朕决定之事,他可曾告知于你?”
何以止戈如实相告,“林大人已告知于我。”
“那你还怕什么?”赵柏祯起身,准备来扶何以止戈,“你连死都不怕,怕朕做甚。”
何以止戈避无可避,只得任由赵柏祯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她确实不怕他,但不能表现,只能说:“这是两码事,实有不同。”
赵柏祯安抚她,“朕对你一见倾心,有意相护,不要怕。”
本该是最温情的话,带给何以止戈的感受恰恰适得其反,亲耳再听到这件事,还是像一道闷雷一样将她劈了个“外焦里嫩”,何以止戈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陛下,民女自幼身患恶疾,看过大夫后,说我只怕已撑不了多久,不日便会身死魂消,无福承此圣恩。”
赵柏祯审视着她,“是何恶疾,哪里的大夫给你看的?宫中太医院养着众多太医,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朕带你去宫中,命太医给你诊治,定不会让你有事。”
“阿姊生病了吗?”赵衡焱也一副紧张的样子,“跟我们走吧,去我家,他们连我弟弟的病都能治,肯定也能治好阿姊。”
“多谢陛下,只是我这铺子还无人照应…”
“来人!”赵柏祯呼喝一声,门口唰唰唰冒出来几十号黑衣人,“看好这里,生意照做。丟了东西,朕拿你们是问。”
几十号人齐齐一跪,“遵命!”
“你还有何顾虑,朕去找人安排,先跟朕走吧。”
“没…没什么事了,走吧。”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何以止戈不好再推脱。
就这样,何以止戈坐上了去往宫中的车架。赵柏祯是微服私访,来时只备了一架宽大马车,于是何以止戈、赵柏祯、赵衡焱三个人坐在车厢内。
何以止戈的心情极为复杂,终于体会到了秦钟口中被捆在架子上待烤的鸭子的感觉。
奈何她当时胸有成竹,没往心里去。如今境遇不同,感受自然不同。
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全然来不及向城中的紫冉和青野传信,让他们行动照常,切勿因她而轻举妄动,只能全靠默契了。
她抬眸,刚好与赵柏祯对视,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心中想到:设计“诈死”一事,恐怕要提前了。
在宫中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是林江鹤,何以止戈意外也不意外。如今满腔肺腑之言,只能尽数吞下。
赶来面圣的林江鹤得到圣上不在寝殿的传信,此时还在殿外默默等候,听到圣上回宫的通报,一转头,刚好见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向他走来,顿时百感交集。
“大人。”何以止戈凝视他,福身作礼。不禁疑惑林江鹤为何在这里,这难道就是他口中的“想办法”?还是他另有公事,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林江鹤愣怔的神色这才收敛,“臣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赵衡焱乖乖地站在何以止戈身边,握着她的手。
赵柏祯站定,“朕命你去给她送赏赐,事既已办成,爱卿又匆匆忙忙赶回来,所为何事?”
林江鹤直言不讳:“臣斗胆一问,陛下今日出宫,是为了见她?”
“不错。”
林江鹤扑通跪在地上,“陛下,臣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收回纳何姑娘为妃之命!”
此言一出,不止何以止戈吓了一跳,周围人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最会审时度势的大太监心里直犯嘀咕:陛下这都亲自出宫把人带回来了,即便还未拟旨昭告天下,纳她为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林大人今儿吃错什么药了,在陛下寝殿外面站了半天,就是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赵衡焱不假思索地问他,“父皇和我都很喜欢阿姊,为何要收回?”
“你说什么?”赵柏祯面色一冷,斜睇着跪在地上的人。
何以止戈顾不上其他,抢在林江鹤前面制止他,“林大人,我既已入宫,便是做出了选择。陛下待我极好,请不要左右我的人生。”
“可是你…”
何以止戈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可是!”
林江鹤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出一丁点差池,何以止戈心中又急又慌,恨不能当场找个柱子一头撞死,一了百了。她把他推开,极力想和他撇清干系,实属无奈之举。
同时,她也很高兴,林江鹤能为她这般豁得出去,何以止戈死而无憾了。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林江鹤,又抬头看了看何以止戈,赵衡焱似乎是感到纳闷,于是放开何以止戈的手,还是站到赵柏祯身边去了。
“陛下…”
赵柏祯不想听他再说什么,打断他道,“林爱卿忙于办案,数日不曾得空休息。现下此案顺利侦破,自去大理寺好好休息几日罢。这几日都不必外出再劳心劳力,只管好好休息。”
这时,颇有眼色的大太监走上前来,“林大人,请吧。”
林江鹤跪在地上,没有动作。
赵柏祯再不多看林江鹤一眼,绕过他,向寝殿走去,只留下一句,“传太医。”
赵衡焱跟在他后面,脚步紧倒腾,像是生怕自己跟丢了。
何以止戈走在最后,与跪在地上的林江鹤擦身而过时低声说道,“不管林大人方才所说是何用意,我既已入宫,日后之事,便不劳林大人操心了。大人珍重。”
心一横,何以止戈看都不看他一眼,疾步徐行,跟上前面的父子二人。
她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这次殿前相见,恐怕就是“何以止戈”与林江鹤的最后一面了。
进得殿中,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秦钟口中那副要裱装进卷轴里的女子画像,画像确实裱装进了卷轴内,而且还被单独挂在一个木架上,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何以止戈出神地看着画像上那个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衣裳,简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要是能再见到秦钟,她定要问一问,这副画像怎么不在他的画集册中,而被人堂而皇之地挂在了这里。
何以止戈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
树大招风。
她一贯行事低调,非必要不暴露自己,与赵柏祯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做法截然不同。
况且,这里是皇宫,嫉恨谋杀,尔虞我诈之事常有,少有清净祥和。
不过他毕竟是九五之尊,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何以止戈盯着画像太久,连坐在赵柏祯身边的赵衡焱都察觉出了异样,“阿姊看到了什么,看得这样出神?”
没想着隐瞒,何以止戈指着画像,“这副画。太子殿下可认得画像里面的人是谁?”
赵衡焱看了一会画像,视线转回何以止戈身上,瞬间眼睛都亮了,“是阿姊!”
“是啊,的确是我。这副画是我看着秦钟画师一笔一笔画成,不会认错。”何以止戈看向赵柏祯,一字一顿地道,“陛下,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民女死后,还望陛下切勿再留着这副画,免得物是人非,徒增伤感。”
眉头微皱,赵柏祯不高兴地说,“朕说了,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