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拾一甸

2、梦醒

　　2015年
　　梦越来越深，意识却逐渐清醒。
　　廖霭睁开眼，却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鼻腔有源源不断新鲜的氧气输入，她抬手摸了摸，是鼻氧管，再次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动作不算小，惊醒了程开阳。
　　“怎么回事儿？”廖霭感觉自己还不是很清醒，也没什么力气，声音都是沙哑的，撑着自己靠病床头的位置。
　　程开阳没有去扶她，起身给她倒水“不知道你到底吃了多少左匹克隆，洗了胃，命真大。”
　　廖霭没说话，银质的水杯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自己头发蓬乱，双眼空洞无神，插着氧气罐，轻轻嗤笑“我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声音很轻，程开阳却听的一清二楚。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回过头去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憋了回去。
　　他知道，廖平州出事之后，糟心事接二连三，事事都能牵扯到她，再也承受不住，逃也似的来到这个动荡的地方。
　　他曾经无数次在萨托传回来的照片中找寻她的身影，只是为了确认她平安无事，他以为只要看到她还鲜活的穿梭在这世间的某一个地方，他就足够安心了，无需在出现在她眼前给她添堵。
　　直到陈与橙的一通电话打来，他再也按耐不住要飞奔到她身边的想法。
　　2014年年初，萨托的原政府在暴乱中被推翻，一度陷入无政府的混战状态。各国的雇佣兵不再考虑民众，没日没夜的烧杀抢掠。
　　国际记者驻地是他们眼中的一块儿肥肉——药品、通信设备一应俱全，这也都是他们紧缺的。
　　他们不敢真正的对这些记者和医护人员怎么样，他们身后是无数个国家。
　　驻地和一所小学只有一个铁网隔着，学校规模很小，一共只有两个老师和二十几个学生，被他们围成一团，用枪指着逼到了记者驻地，企图用他们的生命逼迫交换物资。
　　拉穆尔的女儿尤拉也在其中，且患有严重的哮喘。虽然地方动荡，但是学校和驻地以及医院都被地方的维和部队保护的很好，小姑娘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已经被吓的喘不上气。
　　拉穆尔跪在地上哭喊的求他们放了他的女儿，但这些人只红着眼继续逼要物资。
　　廖霭清楚，拉穆尔只是驻地的一个帮工人员，不会让这些骄傲的记者拿出昂贵的设备和药品交换。
　　“蠢货，你们拿孩子来威胁这群人根本没用！我和丁放换给你们，Z国的物资都可以给你们，把孩子放了。”廖霭从驻地中走出，她心里有底，在这种地方，他们每个人都是代表自己国家过来驻扎的，这些其他国家的记者和相关人员，如果不想在舆论风口被人压下一头或者损害什么所谓的友好国际关系，如果他们的脑子没有被这里的海风风化的话，衡量过后会情愿的交出一些物资，足够喂饱这些饿狼。
　　尤拉需要赶紧用药，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她得赌一次。
　　领头的军官只沉默了片刻，便同意了这个条件。
　　廖霭和丁放只换出了一半的学生，她也按照约定给出了六部对讲机和三大箱药物，可这点药物对于庞大的雇佣兵来说，只够几天使用的。
　　其余的驻地人员磨磨蹭蹭的不愿意交出药品，要知道，这地方一瓶阿司匹林堪比一块黄金。
　　双方都沉默的焦灼着。
　　直到交火的声音逼近，大家都知道那意味着雇佣兵已经逐渐被逼退了。
　　廖霭转头看相军官，她知道他，赫舍，贫民窟出来的孤儿，现在手里养了五千多的雇佣兵，本领大的很。
　　“你们如果再不撤退，这点药物恐怕一天也坚持不到了。”廖霭攥紧了拳头，再赌一次。
　　可老天是公平的，赫舍也不是吓大的。
　　他从腰间抽出钢刀，锋刃锐利的在太阳下直打人的眼睛，抓过丁放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再给我十箱抗生素，否则我废了他的手。”
　　廖霭知道他没在开玩笑。可丁放的工作生涯刚刚开始，一个摄像师，手废了就再也举不起来沉重的摄像机了，无异于断送了。
　　其他的记者和医护人员稍有动容，但还在观望。
　　赫舍轻蔑的笑了：“人这种生物，什么时候都是自私的，女士，你做不了英雄。”
　　随之扬起钢刀，丁放闭紧了眼睛，但他知道他不能怂，廖霭身边只有他。
　　刀落之际，廖霭压抑的怒火再也隐忍不住，怒吼了一句“蠢货”之后快速的将自己的双手叠交起来覆盖在丁放的手上。
　　赫舍顿惊，但刀已经收不住，力道之大，廖霭瞬间感觉自己左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动弹不得。
　　血液涓涓的从可怖的伤口中流出，瞬间就砸到了地上。
　　“拉穆尔，别管他们，搬药！”廖霭抽出手，后退几步，喊出来的声音嘶哑，像一头马上就能开战的母狮。
　　丁放傻了，赶紧拿衣服去包廖霭的手。
　　赫舍收回还带有血迹的刀，看向廖霭：“这群孩子，你一个都不认识，用一只手来换，值得？”
　　廖霭的脸已经煞白：“你替各种组织、国家卖命，脑袋别在要带上过日子，可能下一秒就没命了，值得？”
　　赫舍看着女孩儿盯着自己的眼睛，一时哑然，挥手放掉了孩子，叫停了正在搬药的拉穆尔，对着廖霭：“你这手，萨托没得治，回去自己的国家吧，明天会战停。”
　　说完重新戴上手套，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现在不安定，你如果信得过我，明天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