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失败的》嘉言Lori

13、第十三章

　　罗斐然端菜出来，看到沙发上的这一幕，愣住了。

　　她放下盘子，悄摸走到华一身边，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眼睛朝沙发那边斜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啥情况？”

　　华一飞快地扫了一眼，摊手，摇了摇头。

　　罗斐然皱着眉，转身进了厨房，又端出两个菜，然后清了清嗓子，轻喊一声：“朋友们，开饭啦。”

　　原本这个party并不包含正餐，她的计划是准备一些披萨、蛋糕、酒水，但一看到自己装修好就没怎么用过的中西结合的完美厨房，她那颗烹饪的心又蠢蠢欲动了。最终愣是一个人忙出了12个菜。

　　南川听到开饭的声音，慢慢坐直，站起来，对着面红耳赤的李暮说：“走吧，李老师，吃饭去。”

　　李暮整个人似乎还是晕乎乎的。从南川靠过来，她就好像陷入了一场过于不真实却又过于美好的梦中，现在那个身体离开了自己，她该醒过来了，却又好像没有完全醒。她听到了南川叫她去吃饭，嘴里可能还应了一声，身体却有点不想动，或者动不了。

　　南川说完那句就转身去了桌边坐下了。而李暮一直等到华一走过来又叫了一遍，才似乎彻底“醒”过来，收紧摊着的身体，站起来往餐桌走去。

　　罗斐然家的餐桌足有2.2米长，但8个人往两边一坐，还有点挤。

　　李暮特地坐在离南川最远的位置——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是桌子的对角线。旁边是路希溪，对面则是吴翀。

　　在李暮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南川拿目光远远地扫过她，意味不明。

　　罗斐然准备的十多道菜体现了一个中西结合，既有非常意式的蜜瓜火腿这样的前菜，也有十分中式的砂锅酱油排骨，每一道都有着高颜值，非常勾人。

　　动筷子之前，大家先举杯。

　　端着红酒，大家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后，罗斐然还想找点词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对面的杜南川拿着杯子冲大家示了个意，随即不管不顾仰脖子就干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人也多少有点愣住了，随即恢复正常，跟周围的人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重新坐下。

　　李暮觉得今天的南川很怪，似乎在某种很浓烈的情绪里，看着像是有心事，或者干脆就是心情不好。

　　酒过三巡，十二道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场面也热烈起来。

　　路希溪似乎对杜意颇感兴趣，一直在找机会和他聊天。她跟杜意同龄，过完年都22岁，只是从小就专心走音乐道路，中学是在音乐学院附中，大学又在音乐学院，周围全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孩，没怎么真的跟同龄人玩过。

　　大家看他俩年龄相仿，又都才貌双全，难免起哄，真真假假地撮合。路希溪大大方方的，毫不掩饰对杜意的欣赏，总是歪头看他，沉迷一般。杜意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太多跟异性相处的经验，大学是理工类学校，男女比例基本是8:2，他们班只有两个女生。但他显然也并不反感路希溪的接近，相反，他第一次接触这样散发着热情和魅力的女生，自信又有活力，相处起来很舒服。

　　秦谷和华一、罗斐然在聊时装、代言和八卦，吴翀难得有喘息时间，主动和对面的李暮说话，只不过话题没有延续之前，而是零零散散的。

　　李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注意力却始终在南川身上。全场离自己最远的那个人，正一言不发干喝酒。很显然，不是周围的人不带着她聊天，而是她拒绝参与。

　　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以及，昨晚的那一条朋友圈，到底是思念谁呢？

　　李暮心里猜着，完全没有头绪。她们何止是不熟，简直不比陌生人对彼此了解更多。

　　还有，刚刚她靠在她肩上，什么也不说，可是情绪却通过身体传递了过来，好像有一股悲伤也流进了她的身体里。

　　李暮很想为南川做点什么，但不知道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她叹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

　　罗斐然家的洗手间很大，从地砖到墙砖到各种细节的布置，都是冷色调，让人仿佛置身高档酒店。李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因为喝了酒而有些红，眼睛雾蒙蒙的，躲在眼镜后面。浅色衬衫的前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点红酒渍，她用纸沾水徒劳地擦了擦，半天也没明显的消退。干脆也就放弃了。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满意地往门口走去。

　　一开门，一个身体却歪了过来。

　　是杜南川。

　　可能站在外面有一会儿了，她倚在门上等着，李暮开门的瞬间，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差点摔倒。还好，开门的速度比较慢，她及时稳住了自己。

　　李暮倒真的被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住她，慢慢往洗手间里带。南川脚下有些许踉跄，脸上还挂着笑，说：“谢谢李老师，我可以的。”

　　李暮看她站在洗手台前，仍不放心，轻声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南川一开始似乎想拒绝，但随即又是一笑，凑到李暮耳边说：“谢谢。”

　　李暮看着那张仍带着笑意的脸从自己颊边退开，越来越远，但刚刚“谢谢”那两个字喷出的热气还停留在耳朵上，她的脸唰地一下通红，完全覆盖掉了酒精带来的红晕。她几乎是毫无知觉地往门外走去，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别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她站在洗手间门外，跟刚刚南川一样，轻轻倚着门。喝了酒之后，身体就总想找个东西靠着，减轻一些负荷。

　　几分钟后，她听到了里面转动门把手的声音，赶紧直起身子。门却没有完全打开，只露出一条十几公分宽的缝。南川的脸出现在“缝”里，开口问：“李老师，能进来帮我找下耳环吗？”

　　李暮愣了一下，随即大脑才读取并处理了这条信息，向身体发出指令。她点点头，跟着重新进了洗手间。

　　“我刚刚照镜子，发现左边耳环不见了，应该是掉洗手间地上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帮我一起找找？”

　　李暮应好，看向她右边耳朵，嗯，是个正方形的镶嵌着绿松石的小耳环。看看地上，有点暗，手在墙上开关处一顿按，打开了洗手间里所有的大灯、筒灯和灯带，然后蹲在瞬间亮了好几个度的地上找起来。

　　南川也弯腰找着，还打开了手机电筒，照向角落里。有一阵，两个人谁也没开口，只是埋头在地上搜寻着。南川找得眼睛都酸，地板上出现了一些不规则的色块。她几乎都打算放弃了。

　　“找到了！在这儿！”李暮从放在淋浴间外侧的吸水地垫上拿起了耳环。地垫是深褐色，耳环掉在上面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南川直起腰，稳了稳身形，从李暮手里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对着镜子戴耳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手有些不听使唤，试了半天也没戴上。李暮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离得很近，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帮你。”

　　南川看向镜子，看到李暮左手拿着那颗小小的绿松石耳环，靠近自己红得快滴出血来的左边耳垂。她看到她伸出右手扶在耳洞附近，眼睛一眨不眨地，脸上却是绯红。

　　可能只有几秒钟，也可能有一两分钟，南川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感受着身体被触碰，有一种类似喜悦却比喜悦更深刻的东西充盈着自己。

　　“好了。”她看到镜子里那个人嘴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又用右手轻轻抚了一下耳垂，像要抹平什么东西。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却让她心里几乎要哭起来。

　　李暮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她从镜子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李暮，发现李暮也正看着自己。她赶紧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眼睛下方的红唇上。李暮好像说了什么，她却完全听不见，心里有根弦忽然就断了。脑中似乎还剩一点点意识在拉住自己，但身体已经向前倾去，用自己的唇覆上李暮的。

　　四片柔软的唇相触的那一刻，她几乎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叹息。她索取一般吸住那红唇，对面的人却好像被吓住了。

　　李暮愣在那儿，身体僵硬。

　　南川的大部分理智也在一瞬间回来了，她撤回身体，努力均匀呼吸，心里像有钝刀划下一片肉，分泌出的痛感流遍全身。她的手还放在李暮肩上，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

　　李暮原本是避开她的目光的，这会儿忽然重新抬起头，跟她对视，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摁住了她的唇，轻轻摇着头，示意不要再说了。

　　南川看向那对眸子的深处，似乎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迷恋。

　　李暮挪开拇指，但手还放在她的脸颊上，主动亲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惊讶，没有僵硬，而是柔情迎接柔情，冲动碰撞冲动。李暮一边亲吻着南川，一边步步逼进着，直到把南川压到了墙上。

　　还没有来得及命名的感情可能是最纯真的。这个时候的吻也是。就是纯粹的激情和吸引，任凭多巴胺操控和引导。

　　李暮不知道她们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离开那两片香甜，也隐隐觉得，也许过了这一次，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她能感觉到，南川也不想结束。她们交换着呼吸，好像都是在给对方鼓励，都害怕结束。

　　最后是一阵敲门声加上罗斐然的“关切”才打断了她们。

　　“你们干嘛呢？喝多吐了？”

　　她们赶紧分开，静止着不敢动。

　　“没，没有。”南川轻轻拥着李暮，对着门口说，“我耳环找不到了，找耳环呢！”

　　“找到了吗？需要我一起找么？”

　　“啊，不、不用。找到了。刚找到。”

　　“行，找到就好。”罗斐然心里有很多疑惑，但什么也没说，回到了餐桌上。

　　南川听到她走远的声音，长呼一口气。

　　李暮知道自己该站回一个“礼貌”的位置了，可是心里很舍不得，默默倒数了3秒，才退开身去，和南川保持了一尺左右的距离。

　　南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句“谢谢”——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知道这句谢谢指向何处。

　　她们在镜子前最后看了看自己和对方，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才拉开门，前后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