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河的海岸线》禄挽生

17、海岸线上的初恋（三）

　　“你吉他弹的很好，教教我吧？”

　　高中入学后因为宋微扬自身的冷漠与疏离，学校里从来没有人会主动跟他搭话，沈漾是第一个。

　　“我不会弹吉他。”

　　“我听见你在音乐室里弹的曲子了，跟着我进社团吧，我会特别关照你的。”

　　.

　　宋微扬拒绝了他，但是沈漾还是笑嘻嘻的。

　　是个奇怪的人。

　　.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无数次。

　　像是聚光灯打到了他身上，宋微扬好像从死过千百次的龙套角色，变成被主角包围拥护着的，另一个主角。

　　.

　　加入社团后，才发现沈漾是会弹吉他的，并且不止是吉他，他还会很多东西。

　　成绩优秀，性格开朗，还是校长的儿子。

　　这束光，有点太过耀眼了。

　　.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四月五。”

　　“我是十一月，我比你小，叫你哥哥好不好？”

　　“不好。”

　　宋微扬没答应，但沈漾却像没听见一样，从此无论场合都叫他哥哥。

　　.

　　因为怕宋微扬提前走掉，沈漾一直都提前守在他班级门口等着他下课。这次教室的人都走光了，才看见一个身影向这边奔跑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宋微扬问道。

　　“你想我啦？”

　　“没有。”宋微扬回答的依旧果断。

　　“可是我想你了。”

　　沈漾也不难过，把手中的小吃拎到他面前。

　　“你不是没吃饭吗，哥哥。”

　　.

　　沈漾像一台永动机，不需要外界传输能量，却会保持永恒的热情。

　　.

　　自从知道宋微扬经常不吃饭后，沈漾就总会带饭给他。

　　“不要给我带了，我不会吃的。”

　　就算是这样被拒绝，沈漾还是保持着热情，依旧会变着法的给他带好吃的来。

　　“不能饿着我们的吉他手大人啊。”

　　.

　　宋微扬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持之以恒，好像永不疲倦一样。

　　愿意一直接受自己这劣质的性格。

　　.

　　“电吉他也比我弹的比我好太多了，哥哥真是天才。”

　　这段时间除了社团练习曲目，其他时候但凡看见自己，沈漾就会黏上来。

　　“一起吃饭吧！”

　　“一会去打球嘛？”

　　“陪我去打水吧，我帮你拎着壶！”

　　“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给我留点时间呗。”

　　宋微扬通常都会拒绝，可是沈漾见缝插针，总会出现在他的身边，渐渐的，宋微扬的回答也从拒绝变成了默认。

　　.

　　会是光吗？会是你吗。

　　.

　　夏日炎热，约众人打篮球的组织者沈漾却迟到了。

　　宋微扬走到一旁擦着汗，或许是因为沈漾的缘故，他渐渐的不会刻意避免与他人的交流和接触，内心的防备感也不再那么强烈。

　　一瓶冰水轻轻贴在宋微扬脸颊上。他转过头，看见沈漾满头大汗的冲他笑道：“咱们学校超市还真远啊，看来以后不愁锻炼了。”

　　宋微扬少有的没拒绝他。

　　“谢谢。”

　　回宿舍的这一路上，也没赶走他。

　　.

　　沈漾总是将宋微扬保护的好好的。

　　一次学校的同学在宋微扬面前故意找茬，高喊着看不起这张冷脸并扬言要揍他一顿，宋微扬无心计较，可沈漾知道之后，先发制人把那个人揍了一顿，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此后听说，那个同学再也不敢出现在宋微扬面前了。

　　事后沈漾没多说什么，只是抱紧了他，话语间少有的严肃。

　　“谁都不可以欺负你，除非是我，知道吗？”

　　.

　　宋微扬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任由他抱着，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奶奶之外的人向自己传来的温度。

　　从来没有人站出来保护他。

　　他是第一个。

　　.

　　沈漾总会带宋微扬去一些他常去的地方。

　　“你没玩过游戏机吗？”别说玩过，宋微扬根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沈漾将满满一把游戏币抓给他，宋微扬没反应过来，只能用双手捧着。

　　“这也太多…”

　　游戏币完全占满了掌心，宋微扬有些无奈，刚想拒绝参与，他的侧脸却被偷偷亲了一下。

　　“哥哥可别弄撒咯。”

　　.

　　宋微扬愣在原地。

　　只是震惊，却并不反感。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微扬已经习惯了沈漾的存在。

　　他的笑，也变得特别了。

　　.

　　“奶奶，我是宋微扬的同学，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假期里沈漾居然打听到了他家里来，还带了一大堆补品和礼物。

　　宋微扬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家庭的事，沈漾却一清二楚。

　　“我在学校会好好照顾他的，奶奶就放心吧。”

　　那天晚上沈漾睡在他的床上，宋微扬坐在门边吹风，没有心思睡觉。

　　天上的星星很亮，能够让人在黑暗中看到远方，可是自己只是河里的杂草，连倒影都算不上。

　　宋微扬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颗最亮的星星，手却被握住了。

　　“这些年，很辛苦吧。”

　　身后的人搂住了他的腰。

　　“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是会很难的。”

　　“不过别怕，以后有我了。”

　　.

　　“我喜欢你，很喜欢。”

　　那年夏天，他们在一起了。

　　在晴空下牵手，在暴雨中挽臂打伞，在黑暗中紧紧相拥。

　　.

　　这个令人窒息的炼狱般的世界里，沈漾给了宋微扬从来没有过的，活着的意义。

　　.

　　从小宋微扬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社交对于他这个从小就接触社会的人来说，很容易，也很麻烦。

　　他讨厌与人交流，讨厌周遭的利害关系，可是又不可能不依靠这个生存下去。

　　好像不需要陪伴一样。在家庭因素的影响下，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利用。

　　可是自从沈漾闯入他的生活后，一切都改变了。

　　从来没有人会为了自己费那么大功夫，可是沈漾，似乎永远不会被他的冷淡浇灭热情。

　　.

　　刚入学时宋微扬还会时常去狂人区跟随林木训练，后学期次数越来越少，到了高二就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微扬是狂人未公开的首位第二代带领，因为条件优势和高于常人的成熟思想，林木很看重他。

　　“那个小子，看起来有点危险啊。”

　　林木曾见过沈漾，那个人在宋微扬面前跟在他们面前，完全不是一种状态，是难以判断的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宋微扬回道。

　　“你会是一个优秀的带领者，将来要守护整区平安的人不该沉浸在这所谓的感情里。”

　　林木捻着手中的烟，他把话说的足够委婉。“何况…这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后果并非你能承担。”

　　“对不起，我已经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的生活。请允许我的退出，师父，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一次。”

　　宋微扬深深鞠了一躬，对于林木这两年多的教导他无以为报，可是无论是狂人还是整个区界，终究都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作为过路人看够了风景，也该走了。

　　看着宋微扬的转身离去，那燃着的烟头被握进手掌碾碎。松开手，残存的烟屑在空中四散而落。

　　“相信感情的人，注定…”

　　“灰飞烟灭啊。”

　　.

　　宋微扬想要的从来不多，他没有改变制度的梦，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秩序不是他们能轻易打破的。

　　他这早就残破的灵魂，只要能够找到一个能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就足够了。

　　人生本来没有希望，沈漾的出现，让宋微扬第一次感受到希望，感受到自己还是一个有生命的，鲜活的人。

　　走出不到百米，是沈漾的身影。

　　“哥哥，谈得怎么样啊？他没有动手吧？”

　　得到宋微扬肯定的回答，沈漾搂过他的肩膀依旧笑盈盈的看他。

　　“真是太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

　　.

　　“哥，你是爱我的吧？”

　　“有我还不够吗？”

　　“还是说他们比我要重要吗？”

　　“既然我是最重要的，那么，彻底退出他们吧。”

　　这可是沈漾费劲口舌才换来的啊。

　　.

　　沈漾的发小曾找过他。

　　“他有很多前女友你不知道吗？”

　　“我不介意。”

　　有他就够了，光是想着他，宋微扬就足够了。

　　少年完全陷进去了。

　　.

　　宋微扬不会谈恋爱，沈漾就一点点带着他。

　　本来一切，都是平稳进行的。

　　直到半年后的那个晚上。

　　.

　　自从高三之后沈漾总是很忙，两个人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这个傻子，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宋微扬念叨着，仔细的系好礼物盒的系带。

　　他应该会喜欢吧。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光是想着，宋微扬脸上便扬起温柔的笑。

　　想到很久之前沈漾就一直在抱怨自己的生日在光棍节，所有人都祝他光棍生日快乐，为此还很郁闷。

　　“有了哥哥，这一年终于可以不过光棍节咯。”

　　宋微扬笑着，沈漾那张开心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这傻子。

　　.

　　教室，宿舍，都没有人，电话也不接。

　　“会去哪呢？”

　　球场空荡荡的，几滴雨砸在宋微扬手背上，他抬头看着早已没有太阳的天空。

　　天色阴暗，快要下雨了。

　　“雨天，真不巧啊。”

　　.

　　强风吹拂过后，还是一片寂静。

　　现已是深秋时，不像校外道路满地的落叶，远处小花园里的树叶依旧茂盛美丽，金灿灿的高枝下撑起了一片凉亭，下雨天，风也是有庇护所的。

　　宋微扬走出那片空地。

　　“要再等一会吗？”

　　.

　　安静的小路里传来嘈杂声。

　　那个熟悉的背影，曾拥抱过无数次的怀抱，总是偷偷转头看的那张侧脸，让他展露笑容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可他曾站过的位置，却换了人。

　　.

　　树荫下，一男一女相拥而吻。

　　宋微扬站在远处，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就像六岁的那个雨夜一样。只是这次他知道无论他往哪里逃，都逃不掉了。

　　看着他们牵手离开，宋微扬还是站在那里。

　　狂风骤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雷声响彻后是一阵耳鸣。他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手里依旧捧着要送给沈漾的生日礼物。

　　象征着生机的绿茵早被那片明黄代替，原先的种种蜜意闪过，此刻正播映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污秽遍地。

　　再看向那片金灿灿的树叶，原来是枯黄了啊。

　　.

　　宋微扬现在才知道，光也是能被浇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