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河的海岸线》禄挽生

13、心口不一的他

　　出了游乐场，宋微扬感觉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转过身，是位步履瞒珊的老奶奶，手里拖拽着一个很大的绿色编织袋。

　　“孩子…你们手里的瓶子还要吗？”

　　“啊，不要了，给您。”蒋仁河看着手中快喝完的水瓶，直接递了过去。

　　恍惚间宋微扬反应过来，摸了摸口袋想找什么，却空空如也的，神色有些惭愧，于是将手中的矿泉水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粗糙的手掌上全是裂纹，接过有些份量的水瓶，还在手上反复掂量了一下：“哎呀，你这都没喝呢，浪费了呀。”

　　宋微扬却笑着摇摇头，“天气变干了，您也要多喝点水。”

　　“谢谢啊，这孩子真好。”

　　那位老奶奶缓慢的迈着步子走进了人群里，宋微扬则是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看到被人遮挡住的身影不停的在街道寻找着下一个空水瓶，或是有些不忍，宋微扬不再注视，而是转过身往前走着。

　　蒋仁河跟上去，却听见他在小声呢喃着。

　　“小时候为了交课本费，我奶奶也是这样捡废品的。”

　　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笑道：“这段时间都没空回去看看，不知道她身体好了没有。”

　　那像是硬撑起来的一个笑容，缓过来神情却极其落寞。蒋仁河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抽疼了一下，想要拍拍他的肩作以安慰，却还是放下了手。

　　从未听他提及自己的家人，这还是第一次。

　　宋微扬很少向别人流露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总是完好的将自己的一切封存起来，在他人看来百毒不侵的强硬外壳，或许只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从小衣食无忧，过着跟宋微扬完全不同的人生，蒋仁河难以切身体会到他的此刻感受，却也无法忽视心中的不安感。

　　想了解他，想陪着他。

　　永远。

　　.

　　处理好手头要事的池舞律回到家，刚想走上楼梯就看见大厅的沙发上窝了个带着兔耳帽子的人。

　　“你穿这身？不怕父亲又说你啊。”

　　“我穿的裤子唉，短裤！怕什么，反正爸妈也不在。”池御守专注的盯在电脑前，连头都没转，手里不停鼓捣着鼠标，一直盯着那黑漆漆的屏幕。

　　“你看的什么？”

　　“我把在鬼屋的监控给要来了，正好做做视频素材，我总不能白去一趟吧。”

　　池舞律慢慢走近，正好看见一道人影冲向屏幕角落的自己。他忍不住勾起唇角，不禁联想到那只小鬼可怜兮兮躲进自己怀中的可爱模样，有些意犹未尽。

　　明明自己害怕还来鬼屋工作，真是太可爱了。

　　“给我传来看看。”

　　“你也觉得那个NPC很可爱吧？居然真的被我吓到了。”

　　卷卷的头发，脸也软软的…池舞律搓了搓手。

　　“哭的时候是蛮可爱的，摸起来也舒服。”

　　“嗯是吧，等等…”池御守猛地抬起头：“池小蝶！你果然很变态。”

　　“有点，视频别忘了发我一份。”

　　.

　　考试结束后江唤宇就把课本都甩到一边，一股脑的研究着那本恋爱心理学。

　　“我又见到那个女生了，穿着皮衣超酷的唉。你说她是不是和你一样是搞乐队的？个子好像挺高，是模特也说不定！”

　　看着他这兴奋的模样宋微扬被他引得笑了，但又想到了什么。“周末，你没在鬼屋啊？”

　　“那天…我，我是鬼，所以你可能没看见我…”江唤宇一想到当时的狼狈模样就觉得丢脸，别说跟宋微扬打照面了，差点把自己是NPC这茬都给忘了，后来也没来得及感谢那个安慰自己的人。

　　“对于学习这种事…还是不适合我这种渣渣选手，我选择放弃，现在就是等我变成恋爱大师，然后把那个姐姐拿下！”

　　江唤宇因陷入爱情无心学习，而另外两人的补习却依旧心照不宣的进行着，地点也从学校转移到了家里。

　　.

　　早前蒋仁河就发现宋微扬总是出去打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天宋微扬补习的次数渐渐减少了，有时候甚至因工缺课。可是一旦问及为什么不专注学习这类问题，宋微扬只是继续写着手中的课题，淡淡道：

　　“人不是得先活着才能学习吗。”

　　好像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很难被人理解，宋微扬立马改口：“我是说…对于现在的我，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刚才那句话你就当做…”

　　“微扬。”蒋仁河打断道。

　　“其实接触下来，你…很不一样。”

　　这种话，宋微扬早就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过无数次了。

　　他叹了口气，继而故作轻佻的用笔挑起他的下巴，微微昂首道：“在你面前，我就不用装了吧？”

　　“不…我是说，明明很温柔。”

　　宋微扬一怔，脸上的故意表露的轻蔑有些挂不住了。

　　“别胡说了。”他收回手，攥紧了手中那只笔。

　　“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分明是很善良的人…”

　　“别用这种词来形容我。”

　　“有的时候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一种折磨，不要总是自己独自承担，你完全可以…”

　　“你不会明白的。”宋微扬斩钉截铁道。

　　“抱歉…”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严重，宋微扬的心越发混乱，只是努力装作镇静的样子。

　　蒋仁河一言不发，宋微扬却觉得慌张，或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将真实的内心向别人展开吗？

　　面对面前毫无进展的课题，紧握的笔实在无法下手。

　　“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宋微扬起身去收拾桌上的那几样子食材，都是他特意早起去买的新鲜食物。

　　“上次你没吃多少，今天我给你露一手。就当作这些天你辅导我功课的补习费吧。”

　　没想到蒋仁河也跟过来帮忙，两人在并不宽裕的空间里各怀心事。

　　“你喜欢吃什么菜啊？”宋微扬率先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宫保鸡丁。”蒋仁河没敢抬头，在一旁清洗着蔬菜。

　　“这么巧啊，我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吃的就是宫保鸡丁。”宋微扬笑了笑。

　　蒋仁河点点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也正是因为宋微扬，蒋仁河才喜欢上这道菜的。

　　“仁河。”

　　拿起一旁的刀清脆的落下，思绪却被身边人的声音牵扯，刀刃上瞬间染了点点血渍。

　　“抱歉，我不会做菜。”

　　“傻吗？把自己伤到了还向我道歉。”宋微扬拉过他的手，又拿来消炎药帮他轻轻点涂，嘴上还不停念叨着。

　　“真是的…总是这样笨的话可不行啊…”

　　与宋微扬极近的距离，蒋仁河感受不到任何伤口处的疼痛。

　　那微微遮脸的发，因低下头而拉长的脖颈线条，看着眼前白皙的皮肤，蒋仁河有些情难自控。

　　意识崩断的瞬间，低头吻上了他的后颈。

　　.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微扬实在是太好看了，我情不自禁就…”

　　这是什么，表白吗？

　　笨拙的方法。

　　手上的创可贴覆盖在了他伤口的位置，宋微扬松开手。“你，先出去。”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出去。”

　　听到关门声，僵直在原地的人才缓缓伸手覆盖住了自己的后颈。

　　脖颈处传来酥麻的电流感，每次跟蒋仁河肢体接触时都有这种感觉。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看来有些话，要说明白啊。”宋微扬轻声道。

　　.

　　厨房里的烹调声停止，蒋仁河端直的坐在沙发上，嘴唇紧抿着，忧心忡忡。

　　“微扬…”

　　抬起头却见宋微扬笑着手端两盘菜走出来。

　　“宫保鸡丁只能下次做了，你尝尝这些，应该也不错。”

　　蒋仁河没敢多说话，只是埋头吃饭，期间也毫不吝啬对他厨艺的夸赞。

　　“蒋仁河，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微扬戳了戳碗里的饭菜，看似漫不经心。

　　“对不起，刚才我是不小心…”

　　“我不是要听这个。”

　　“我喜欢你。”

　　.

　　宋微扬低着头，心跳因为这句话的闯入不断起伏甚至攻占了呼吸。努力将头抬起，再看向他时是一副傲然的姿态。

　　“就这样吗？你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我喜欢你…你好看且耀眼，我想保护你，永远保护你。”蒋仁河看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以后，不要再说保护我这种话了。”

　　宋微扬凑近一些，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发顶，“我会当真的，知道吗？”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他面颊上，蒋仁河的脸痒痒的，紧握的指尖掐着掌心不断冒汗。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他只感受到宋微扬灼热的目光，话语像蛊一样缠绕着他。

　　宋微扬的一切指令都让人感到神圣不可违抗。

　　“我知道了。”蒋仁河回答道。

　　没想到会听到顺从的话，正抚摸他发顶的手有些僵硬。

　　“我说，让你以后不要再说喜欢我。”

　　“我知道了。”

　　这回答不带迟疑，而宋微扬听到也只是轻声嗯了一下，立马抽离开来，埋头继续吃着桌上的饭菜。

　　分明是自己想要的回答不是吗？但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除了接受，更多的却是不悦，甚至落寞。

　　是因为胆小吗？

　　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容易的被别人左右，那算什么呢？

　　还是说，这些话本身就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吗？

　　“吃饱了，我还有事。”

　　放筷子的力道带着些火气，一旁沉浸在温柔乡里的人却还没察觉到氛围已经变化，赶忙起身。

　　“那等…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我想自己走。”

　　摔门的力道很大，看着空荡的房间蒋仁河却站在原地毫无动作。

　　“果然，表白失败了啊…”

　　.

　　宋微扬不是在生他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

　　明明一再拒绝着他对自己的好意，却还是妄想着他真的信守承诺。

　　自己这又算什么。

　　“明明说好了，这算什么。”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说啊。”

　　“心意又不坚定，还靠近我做什么。”

　　宋微扬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算了。明明也不是一路人。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不是吗，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才是不应该的吧。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

　　一通电话打来，却让他的心更加坠了下去。

　　“喂？是小宋吗？这个月的钱再不交上，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