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青鸿》秋鵺

1、第一章

　　十月初七圣兰节，是大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往年这个时候，西广场的人虽比平常要多，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刚过了申时，西广场附近的街上都已经堵得走不动道了。
　　一个小孩手里攥着一支糖葫芦，拉着妇人的手，踮着脚尖努力往上跳了跳。
　　手被使劲一拽，妇人一个踉跄，顺势往边上倒去撞上了人墙，人头攒动，妇人又被人墙挤得退后了半步，幸好被身侧的嫂子扶住。
　　妇人站稳，把小孩拉到两人中间，朝嫂子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呀，不会是圣兰节提前了吧？”
　　“哪儿呀，这不是刚赶上萧家大小姐及笄吗？听说刚过了晌午，萧府就包了整个天香楼要请全城的百姓免费吃酒。”
　　“萧家？不会是那个太监的萧家吧？”
　　“嘘，你不要命啦！”
　　嫂子赶紧把小孩往怀里一抱，拉着妇人往路边躲了躲，找了个背阴的树底下才继续小声道：“那萧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连宰相大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你可当心祸从口出，要害一家人都受牵连的。”
　　“那太……萧大人当真这么厉害？”
　　“你说呢？他那个义女办个及笄宴，可是请了裘老夫人做正宾的。”
　　“裘老夫人！”妇人惊呼出声，忽然想起嫂子先前的话，缓了口气才追问道：“你说的是国子监祭酒孙大人的母亲，那位溧阳侯……老侯爷的妹妹？”
　　“不然呢？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及笄礼罢了，和圣兰节撞在同一天还敢这么大操大办的人家，全京城除了那个萧家，我敢说找不出第二家！”
　　嫂子有些不耐，但见妇人脸色变来变去的，还是想着宽慰几句，缓了语气道：“刚刚出门前春桃还跟我抱怨，说早间的时候可热闹了，只要过了萧府的门前说上几句吉祥话，那赏钱就跟天上掉下来似的，一盏茶就能领好几两银呢！”
　　说话间，天香楼里的客人都挤了出来，随着人流朝西广场走去。
　　小孩拉拉妇人的衣袖指了指人流的方向，妇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嘱咐了嫂子几句，一个人窜进了巷子便不见了影子。
　　圣兰节这个名字，主要还是因为大启的国花是秋兰。紫色的花瓣上布着浅浅的乳白色花纹，温暖中透露着冷艳，大启人民也只有在今天，才有机会亲眼目睹盛开的秋兰花。
　　圣兰花开，无病无灾。若有幸得见圣兰花开的景象，定能保佑他们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更多的百姓跟着人群往西广场涌去。
　　广场中央，七盆秋兰被摆成北斗七星的样子，将开未开的花蕾牵动着所有围观者的心。
　　天香楼内阁三楼的窗边，紫衣少女望着底下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西广场，喃喃自语道：“今年的人似乎比往年要多些。”
　　视线扫过围着的人群，少女眉头微皱，思忖片刻对身侧的人道：“去叫鵺组和鸫组都过来，今天的感觉不太对劲。”
　　身侧的人刚要应是离开，却被对桌的少年提醒道：“鵺组不是被你派去北山了？”
　　少年自顾自地往杯里添了点茶，凑到唇边抿了一口，随着少女的目光望去。“挽秋啊，我觉得这种事你叫秋鵺和秋鸫来也没有用，还不如我手下那几个人顶事儿呢。”
　　紫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监总管萧鼎的义女，今天早上刚刚办了及笄宴的萧大小姐萧挽秋。
　　萧挽秋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否定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疑惑道：“你是说那些姑娘们？她们能做什么？”
　　先不说春红院的那些姑娘有没有什么真本实力，就算是有，可就这人山人海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也根本挤不进去广场中央啊。
　　少年放下茶杯，无奈道：“我好歹也是个吏部主事，虽然不过八品小官，也还是有些衙役能够差使的。表妹不会只记得我春香楼老板的身份，却忘了我还是个朝廷命官吧！”
　　“房子熠！”萧挽秋目光冷冷。
　　少年一惊，立刻会意道：“口误，口误！什么表哥表妹的，那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挽秋你别生气，我就是嘴快，嘴快，哈哈。喝茶，喝茶。”
　　耐着性子收回视线，萧挽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追问道：“这次的圣兰节和往年不同，天门宗主曾断言，七星圣兰就在这几天开花，今天是最有可能的一天，万不可掉以轻心。你说秋鵺不如你的那些手下，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别呀。”房子熠连忙摆手：“我可没说秋鵺不如那些衙役，这话要是传到那小子耳朵里，他还不把我大卸八块？”
　　萧挽秋皱眉：“别贫嘴，和你说正事！”
　　“诶！诶！”房子熠嘿嘿一笑，指了指窗外：“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窗外，两队衙役从巷道里钻了出来，穿过人群围到了西广场旁边。
　　为首的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出。
　　西广场主事人看了看书信的内容不敢有半分懈怠，点头称是，立刻把两队衙役请了进去。
　　西广场中央，总共不过二十人见方的范围，如此两队人一上去，立刻把围观百姓的视线挡了一大半。
　　百姓深知圣兰的重要性，但也不想错过圣兰花开的场景，有一些稍微外圈的百姓已经在和前头的人私下交易，看是否能买到个合适的位置。
　　两队衙役，一队十人。一队负责踩点做标记，另一队则在标记点蹲下，拿着一些东西捣鼓着。
　　“官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第一排的百姓有忍不住的，还是问出了声。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复的百姓，在等了一会儿以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萧大人深知大启子民对圣兰花开的渴望，特派我等前来，种下催生咒，愿圣兰今夜绽放。”
　　衙役布好阵法，便按照房子熠吩咐的那样，故意把七星幻影阵说成催生咒。
　　催生咒是最为常见的一种催化性符咒，虽说当今世界，符咒一道依旧神秘莫测，但百姓中也有几人是听说过这些低级咒术的。
　　衙役此话一出，当即就有听闻过的百姓激动起来：“催生咒！那今晚上圣兰定是要开花的呀！萧大人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感谢萧大人！”
　　朝廷里姓萧的官员少说也有十几人，百姓们才不管是哪个萧大人。只要今晚能看到圣兰花开，哪怕这个萧大人是宫里那个死太监，他们也照样感恩。
　　“咳咳。”衙役出声打断那百姓。
　　本来这些话应该由他们放在人群里的托儿来说的，只是视线一转，那个托儿却不知道被人群挤到哪里去了，衙役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只得自己补充道：“催生咒只是加速圣兰花开的可能，愿圣兰佑我大启长治久安，能让我等一睹圣颜。”说着他便虔诚地朝圣兰拜了下去。
　　前排百姓见状，也纷纷学着那些衙役的样子跪拜圣兰，高呼道：“愿圣兰佑我大启长治久安，能让我等一睹圣颜。”
　　后排百姓不明所以但大多也都跟着跪了下去，只有少数人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有些面露不悦，有些面容可怖，还有些互相对视。
　　“动手。”
　　到了此时，萧挽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前房子熠的那一连串动作，一方面是利用催化咒催化圣兰开花的速度，另一方面是利用七星幻影阵保护圣兰。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房子熠利用衙役的这些行动，结合百姓思想，一举从人群中判断出一些有可能对圣兰图谋不轨的人。
　　那些互相对视的人，明显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真不愧是吏部的大人，这大启的科举要是都让你出卷，恐怕皇上都能免去殿试的烦恼了。”
　　萧挽秋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就凭房子熠今年初会试出的那道题，就只放了仅仅十七个人进入殿试。要知道，自本朝开国以来，为了广纳人才，参与殿试的名额可是有足足一千人！
　　“挽秋可别打趣我了。若是真能解君之忧，哥哥我又怎么只会是个区区八品的小官，还要靠春红院养活？”
　　见萧挽秋冷眸微凝，房子熠连忙解释道：“我本就比你大，唤我一声哥哥有何不可的？”
　　“你知道的，我和王家没有任何关系。”
　　房子熠摇摇头，他这个表妹啊，真的是让他又爱又恨。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没和你说王家的事吗？再者说了，就凭你师傅和我师傅的那层关系，按理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师兄才是。”
　　“八竿子打不着的师门，能有什么关系？”萧挽秋好笑地看着房子熠，“你的这点钻营劲多往师门发挥发挥，指不定药们一支现在已经天下皆知了。”
　　“哦，别提了。”房子熠捂着脑袋颓然道：“要不是知道你师傅和我师傅不对付，我都要怀疑你是那老头派来的说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