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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雨欲来(二) ...

  •   不知为何,今日分封大典,雎楼兰却不让侍女随行,灼灼只好到宫门外等着,却不想听闻自家小姐与颜将军一同离开,心下自是忐忑,看到雎楼兰后,方才沉下心来。
      “小姐。”
      雎楼兰略一点头,这时灼灼才发现,拐走自家小姐的罪魁祸首就在小姐身侧。
      雎楼兰没有注意到灼灼的目光,压低声音问颜珞:“汝刚刚说演一出戏,是什么意思?”
      颜珞比雎楼兰要高出很多,此时为了方便听雎楼兰的话,微微侧头,离远看去,倒是一对璧人。
      只是二人却是各怀心思。
      “便是字面意思了,你也知道我是江然的棋子。”
      “那汝这颗棋子是要脱离他,可真是稀奇。”
      “非也。”
      灼灼自知自己插不上话,便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为二人领路。
      “那是……让吾用郡主的身份?”
      “一半吧。”
      那是什么意思?
      雎楼兰不知颜珞是何意,直接直接忽略了颜珞模弄两可的话,轻声问道:“汝可知吾为何改江氏为雎姓?”
      “皇室忌惮?”
      “非也。”
      “因你南召公主的身份?”
      “非也。”
      “……因为江陵一案。”
      “江陵一案牵扯甚多,虽不知幕后之人是否与当时的摄政王府有关,但吾当时只是十岁孩童,不足为惧。”
      “那是为何?”
      雎楼兰一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因吾是景阳公主的女儿。”
      颜珞微微咋舌,但在对上雎楼兰的眼睛时忽然懂了。
      江芷虽然是摄政王的女儿,却是正正经经的和亲公主,雎楼兰一面是正经公主的女儿,一面是南召皇室的后裔,身份符合礼法,而江然虽是摄政王之子,但臣子篡位,名不正,言不顺。
      雎楼兰不随母姓江,是生生断了与江然的联系,此后江然为君,雎楼兰为臣。
      姓雎,是摆明了虽然不姓江,但依旧是江家的亲族,依旧站在江家这一面。
      雎楼兰接受这个姓,就是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就是巩固了江然的政权。真真是好算计。
      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了什么?
      颜珞没有想到,两人又开始了先前你问我答的对话,只是这次,两人的身份互换了。
      “你的意思是,以你的身份,皇室极为顾忌?”
      “然也。”
      “所以你觉得和你合作没有任何必要?”
      “……然也。”
      “你觉得我不会放弃江然棋子身份?”
      “然也。”
      “你觉得我没有必要在江然面前演一出戏?”
      雎楼兰歪头一笑,颜珞这才发现雎楼兰长了一对尖尖的虎牙,让雎楼兰略显病态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娇憨。
      雎楼兰伸手在颜珞脸前晃了一下,颜珞缓过神来,却只见雎楼兰挑眉一笑:“不是吗?”
      “郡主想要我查案子,也得让我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是,查案子似乎不在我的职权之内,我们要想合作,需要借助天正司。”
      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也对,要查案子确实需要一个理由,这么看来颜珞是想接江然参与天正司,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江然觉得天正司是个不可控的存在,随后才能派人来监视天正司,江然现下有的人,只有颜珞最适合,也不会让外人生疑。
      回想颜珞还是顶着红珞身份与自己接触时,端的是红鸳楼头牌的架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那双眼睛可谓是透彻得一眼望到底。
      可现在……
      雎楼兰回头,对上那双深黑色桃花眼,眼睛就像是黑色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雎楼兰连忙移开目光。
      太可怕。
      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不是工于心计的人,而是工于心计还不让你看出来的人。
      那副样子骗了自己太长时间,自己在红珞身边单纯得让自己都为之乍舌。
      却不想雎楼兰的眼神随着心中所想晦暗不明,还不时瞟颜珞一眼,那小模样当真是可爱的紧。颜珞心中一阵柔软,连眼角都有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
      雎楼兰表情变得肉眼可见的惊异,一向巧舌如簧的临渊郡主半天没说话。
      还真是见鬼了呢。
      雎楼兰轻咳一声,将心思收了回来,轻声问道:“若是如此,将军觉得如何让陛下觉得天正司不可控?”
      雎楼兰的声音中有一丝笑意,颜珞瞬间明白了雎楼兰早已有了对策,顺着雎楼兰的话就往下说:“想必郡主会有一个陛下知道的,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心腹。”
      雎楼兰一个没忍住,出声问道:“你……之前是在扮猪吃虎?”
      “只是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呵,敢情这成了被逼无奈了?
      不过她猜的不错,确实是有一个心腹,百里阙。若是把他安进天正司,那势必会使江然派人监视。百里可是母妃留给自己的人,同时,也是知晓天都易主全部内情的人。
      这样的人加入天正司,足够引起江然的重视。
      “看样子是有人选了?”
      雎楼兰轻轻一点头,颜珞心下了然,便也不再说其他的,一路沉默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临渊郡府门前。
      “今日多有叨扰,好好休息,过几日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雎楼兰看着深红色的常服渐渐融入黑暗,身后张扬的白鹤融入到了夜色中去。为了掩人耳目,二人早已换了常服。湖蓝色罗裙上并蒂莲盛开,绣花蝴蝶仿佛下一秒便能飞向空中,云罗轻巧,却被它们的主人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
      雎楼兰从未对人说过,她最喜欢的是红色。
      但红色岂是想穿就能穿的,对于一个深陷泥沼的人来说,红色太过于显眼,容易被发现。
      湖蓝色虽美,却属于天上缥缈的仙,穿到自己身上是玷污了它原有的灵气。
      雎楼兰身着单薄月白色里衣,慢慢走回房中,身后的灼灼似乎习以为常,捡起地上的罗裙,回屋扔到了炭火之中。
      雎楼兰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湖蓝色罗裙在火焰中一点一点消失,只余细碎灰烬。
      “我一心复仇,是不是很可怕?”
      刚刚进门的桃芝听到了这句话,心脏就像是被戳了一下,她还没有及笄之年,脑子里却装满了仇恨,在深宫大院里长出来,每日面对的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虽是无形的,却害人更胜。
      “小姐,你……”灼灼摆摆手,示意桃芝不要说话,而后开口道:“小姐,若是殿下还在,殿下会后悔有小姐这样的女儿。”
      桃芝一听这话急了,自家小姐今日本就受到江然刁难,又想起了伤心事,不劝也就罢了,怎么还火上浇油呢。“小姐你别听灼灼瞎说,她今日许是脑子不太清明。”
      “我想也是,母妃那么仁慈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希望有这么可怕的一个女儿,但我要是不复仇,我似乎……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这话小姐没必要说,小姐,不觉得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吗,小姐不需要妄自菲薄,殿下若是活着,绝不会为小姐一心复仇而生气,却会为了小姐迷失自己,不为自己考虑,像个木人一样活着而生气。”灼灼上前抱住雎楼兰:“小姐,你还是个孩子,要有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而不是活在殿下的影子下。”
      有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吗……
      “我或许……明白了吧……”
      桃芝见状唯有苦笑,将火盆移开,自己蹲在雎楼兰面前:“小姐还没明白,但小姐之后就会明白了。”
      “什么时候?”
      “待小姐穿上嫁衣那天。”
      灼灼接过话头:“待小姐与良人琴瑟和鸣的那天。”
      雎楼兰听到这话一笑,心里觉得好受了很多,阴霾散去了不少,雎楼兰开口打趣道:“好嘛,两个心有所属的,取笑我来了。”
      “我们可没有!”
      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雎楼兰也有心情去做些别的事情,就比如现在……
      “姑奶奶,主上你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和你下棋?”
      “看你闲的没事做,给你找点事。”
      男子坐在雎楼兰的对面,一双深褐色的瑞风眼显得颇有些无奈,五官大气且富有棱角,天生的一对笑眼,藏青色的袍子,让他更有了一份稳重。
      雎楼兰纤指落下一枚黑子,艳红色的红色散线落在棋盘上,“叮。”棋子与红线中一枚莲花形绿玉撞击,发出一声脆响,如此良景,男子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依旧絮絮叨叨。
      “百里,你若再不专心,我可要赢了。”
      “主上,你不困,我大晚上的很困啊,有什么事能不能现在说。”
      雎楼兰动作一顿,将手中黑子收入棋盒。“那好,给你升个官,去天正司吧。”
      “啥?姑奶奶,你让我去天正司?”
      雎楼兰一挑眉,不置可否。
      “哈哈”百里尬笑两声,发现雎楼兰眼神没有变化,瞬间变了脸色:“主上,我去天正司,只怕是会引起那位的警惕啊。”
      雎楼兰微微侧头,浅笑看着百里:“嗯,所以呢?”
      所以?所哪门子以嘛?你这神情分明不是商议是命令好吧。
      百里好似脱力般靠在后面:“想让我怎么做?”
      “进去,闭嘴就行。”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百里大手一挥,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忐忑了:“那好,我就先走了啊。”说完,忽然是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来说道:“对了,我今日在鬼市看到了一位奇人,长着一头白发,而且肤色也极白……”
      百里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雎楼兰,随后点点头说道:“比主上你还白一些。”
      ?
      “而且说话也有些奇怪,好像一直在说什么游戏……什么销售额……什么穿越?”
      ??
      “对了,她穿的也很奇怪,像是胡人的短褂,还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好像叫……叫……啊对……玻璃珠……”
      ???O_o
      “总之是挺奇怪的,不过她似乎会挺多的,主上要是有兴趣的话,明日酉时去鬼市看一下。”
      懂我,既然这么有趣,那明日就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和百里说的一样。
      “我先走了,明日我便去天正司上任。”
      “嗯,拿着青玉令,就说,你是指挥使雎楼兰亲遣的。”
      奇奇怪怪的?
      听百里的讲述,似乎是这样的。
      不过……
      还是去看看吧。
      手腕上的红线被灯光照着,颜色变得艳丽了很多,这是师父给我们的东西。
      “师父,我记得你也是奇奇怪怪的呢,百里说的那个人会和你有关系吗?”
      无人回应,桌上散落的白子被捞起,一颗一颗落到棋盒之中,叮叮当当的声音打破静寂的夜。“楚辞啊楚辞,你到底在哪里?”
      那张微微泛黄的纸有一次被打开,中间“楚辞”二字被重重画了一个圈,下方朱砂写着一个大字“瞒”。
      雎楼兰看着泛黄的纸张,只觉得密密麻麻的人名忽然融合在一起,成了漩涡,想要把人吸进池沼。
      “为何要将天正司交给我?”
      或许,是因为只有天正司,才能接触到这起案子,或许只有依靠天正司,才能找出当年的真相。
      这大概是当年那个送自己桂花糕的舅舅,对自己最后的温情。
      雎楼兰后靠在软榻上,仔细回想江陵一案的细节:
      景阳公主后位被废,封南国夫人,被送往江陵为嘉熙太后守孝。
      这同时也是南召郁玄皇室与天元皇族白氏彻底决裂。
      此事在雎楼兰尚未出身之前便有征兆,雎楼兰之前景阳公主江芷已有一子,却在三岁时无故去世,至今未查明真相。
      这也是因为南召皇室的阻挠。
      作为景阳公主之女,郁玄诗伊,也就是现在的雎楼兰,同样前往江陵。此不为重点。
      然而在南国夫人一行人至江陵后,江陵城中有人无故失踪,次数频繁到令人乍舌,江陵城中人心惶惶,不知何人说起,竟说南国夫人命格至阴至煞,且行为有异于常人,实为魔族。
      一派胡言!
      等等,雎楼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自己是要分析这件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颇,包括自己,也有可能是凶手。
      之后此传言在人群之中逐渐蔓延,最后竟然到了千夫所指的局面,南国夫人也因此郁郁寡欢。
      这仅是开始。
      腊月二十,正是江陵城中欢庆新年之时,却不想发生了一件大案,一位宫女在皇陵行宫中散步时,忽然发现后花园假山草丛有异,却没想到假山实际是个密室,通向早已废弃的一口井中,令人发指的是,所有之前失踪的人,全部在井中,成了一具具被撕成碎片的尸体,像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生生分割成碎片。
      南国夫人“魔物”罪名被证实,南召皇室不闻不问,国人将南国夫人架于火上,欲将其活活烧死。
      后来……
      后来……
      这便是自己记忆缺失的地方。
      模模糊糊的,周围似乎是熊熊大火,外面人的尖叫格外刺耳,自己觉得头很沉很沉,入目都是刺眼的猩红,烧灼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不知什么时候,周身忽然脱离灼热,变得凉爽起来。
      醒来就是遇见了师父。
      江陵城一夜除沐家外满城皆灭,死状极其惨烈,沐家被当做是与魔族勾结,而南国夫人被押送回南召主城嘉华,由大理寺亲审,在审问过程中,南国夫人忽然发狂,生生咬死了一个宫女,罪名确凿,被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自己曾偷偷去找过母妃,却没想到母妃直接对自己大开杀戒,长长的指甲在眉心划开一道深深地血痕,在自己身上抓出道道血痕,似乎要将自己撕成碎片,若不是有侍卫发现,自己恐怕会死于母妃手中。
      按照颜珞所说,沐家和颜家在一月后被灭门,死法相同。
      现在就看探查的结果了……
      但是……
      在母妃被捕的半月之后,自己留下的食物被掺了毒,是郁玄赫尔丹下的,他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不管事情的真相,将毒药放到了自己女儿的手中,那时自己还是太傻,以为郁玄赫尔丹相信母妃,亲手将毒药送在了母妃手上,母妃是被自己亲手害死的……
      颜珞所说应当不假,这便也是自己执意复仇的原因,母妃当初是发疯不假,但在母妃死后,大大小小出现了很多起案件,死法与江陵一案大致相同,只是没有江陵规模大……
      母妃是被冤枉的……
      自己残缺的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失忆?
      为何自己活了下来?
      谁救了自己?
      知道这些问题,就能离真相更进一步。
      江陵一案过于诡异,在青玉案中有记载,只是内容过于模弄两可,还不如自己知道的多……
      只是为何颜珞也什么都不知道?
      是巧合?还是……
      师父又为什么出现在江陵附近?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她是上仙镜水,但为何不告诉自己真相?
      越理越乱。
      “接下来要从哪儿开始查呢?那边也没有新的进展,难道凶手在犯下这么多案子后处理的这么干净,竟是连一个有完整记忆的当事人也没留下吗?”
      ……
      夜已深,雎楼兰看着屋顶上雕刻的青鸾,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人在说话……
      “若真是查不下去,就算了吧。”
      是谁?
      “堂堂天神,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天神?是在说谁?有其他人吗?
      “世事无常啊,汝可要小心些,别让吾取代了汝。”
      “汝是谁?”
      一缕红线穿破迷雾,直直穿过雎楼兰的头顶,似是将神魂撕裂成了两半。
      好疼!
      “汝即吾,吾即汝也……”
      又是回到了那片黑暗,只是黑暗中的那人被红线勒出了鲜血,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手一抬将红线收回,那种疼痛感才缓解了一些。随着动作,鲜血逐渐蔓延在了雎楼兰的脚下,雎楼兰忍住恶心,却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汝即吾?你要取代我?”
      “雎楼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只是此情此景,比哭都难看,一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地说道:“汝问题很多,不过,吾确实是汝的一部分,也终会取代汝。”
      “吾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样,吾便是吾,不会让汝取代。”
      “是吗?”“雎楼兰”挑眉一笑,神情动作简直一模一样。“行了,这不是汝该待的地方,速速离去,希望汝不要忘了汝说的。”
      雎楼兰猛然睁眼,或许是自己翻了身,此时正躺在厚厚的地毯,月白色里衣滑落肩头,腕上的红线缠在白纱之间。
      雎楼兰整好衣服走到窗前,窗外桂树摇曳,送来阵阵花香,今夜意外星河璀璨,月影流转,许久没有这么清朗的夜空了。
      “只是梦吗……”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
      黑暗之中红色丝线沾了鲜血,一点一点的回到主人的身边,“雎楼兰”看着手腕上一圈圈的红色散线,像是夸奖什么小动物似的轻声道:“做得好。”
      红线吸足了鲜血,又得到了主人的夸奖,红光更胜,照亮了黑暗。
      “雎楼兰”看到此景,嘴角笑意更胜,几近癫狂的笑声回荡在黑暗之中。
      “若不是为你做戏,我又何必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你可要亲眼看着我取代你啊……宏、光、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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