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齐桑》苏凌歌

3、夕颜

　　夜，是流连于烟花之地的人的圣地，处处莺歌燕舞香粉扑鼻，每一处都有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子拉客。齐桑抱紧盒子，径自朝“醉红楼”走去。
　　“齐公子，你可来了！”才一踏进楼，身材臃肿的老鸨便迎了上来，“这几日，都有一位公子来找夕颜，听说是偶然听了夕颜弹曲，很是喜欢，要买了她，但夕颜现在是你的人，他想与你谈一下夕颜的事。”
　　有人看上夕颜？不知是好是坏，先看看那人再决定要不要退让：“那公子可在这里？若在，劳你领他到夕颜房中来。”
　　齐桑一进门，夕颜便迎过来：“公子，你终于来了。”
　　“夕颜，我是来替你赎身的，我已经凑够银两了！”
　　“经常跟着你的那位呢？”夕颜往门外望了望，寻找邢雷的身影。
　　“他这次没跟我来。对了，你可认识喜欢你的那位公子？”
　　夕颜摇头：“夕颜只愿跟随公子一人。”
　　这时，门外传来老鸨的声音：“齐公子，王公子来了。”
　　桃红将门打开，门口的老鸨偏头向身后说道：“王公子，请进。”
　　一股书香飘进，一青衣男子摇着扇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厮，正是买画的主仆两人！他看见齐桑，一点也不惊讶，神色从容：“我们还真是有缘。在下王晨雨。”
　　齐桑拱手：“齐桑。”
　　“久闻齐府公子俊秀称绝，果真不假。在下不解，堂堂齐府公子为何会在市井卖画？”
　　“齐府的银子又不是我的……”齐桑意识到自己多说，忙闭口反问，“你要给夕颜赎身？”心中为何有些失落？
　　汪晨雨看见她怀中的盒子，笑道：“原来，你在市井卖画，是为了给人赎身。”
　　“公子……”夕颜一惊，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情，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残酷地教她如何杀人，从来没有人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她看着齐桑柔和的侧脸，心中全是感动与无奈，怪只怪，你是齐府的公子，而我是来杀你的，为何要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里错误地遇见？
　　齐桑正色，问老鸨：“夕颜的卖身契，应是八百两吧？”
　　老鸨本就不想要这个来历不明又不受欢迎的夕颜，如今有人肯为她赎身，自然乐意：“正是，但现在汪公子也想要夕颜，所以……两位公子谁出的价高，夕颜便是谁的。”
　　“你……”过分！明明说好八百两！好在王晨雨给了五百两，齐桑一咬牙：“九百两！”想不到他竟然会来青楼，他和在这里寻欢作乐的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心会这么疼？我到底是怎么了？娘，这是不是喜欢呢？我才见他两次啊！
　　“一千两。”王晨雨慢悠悠地说出这个让齐桑望尘莫及的数字。
　　齐桑气得脸红，想到这一个多月来，自己为夕颜所作的努力将化为乌有，眼泪就冒了上来。她抬手，擦掉眼泪，走到王晨雨面前，抬头问道：“你喜欢夕颜？你愿怜她一生？”
　　汪晨雨盯着她红红的眼睛，半响，对身后的阿荣说道：“阿荣，我们走。”
　　老鸨见自己的一千两化空，便看向齐桑：“齐公子，你……”
　　齐桑将盒子递给老鸨：“夕颜我带走，此事，请你不要泄露。” 齐桑牵着夕颜往楼下奔去，这个地方，她再也不要来。许是因为已了解这是个什么地方，许是因为他来过……他，不过是见了两次的人而已。齐桑心中慌乱，由着夕颜拉着自己走。
　　“夕颜，我们走错方向了。”齐桑拉住夕颜，往回走。夕颜力气奇大，任齐桑如何努力都不能拉动她，“夕颜？”
　　夕颜冷漠地抽出手：“公子，若你不是齐桑，该多好。”
　　齐桑感到些异样，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断壁残垣，夕颜似乎会武功，逃跑是不可能，自己的花拳绣腿不是她的对手……思量之际，银光一闪，软剑的剑尖便指过来，齐桑闪身，夕颜飞身一转，直逼齐桑咽喉，齐桑站定不动，冷静问道：“为何？”
　　夕颜封住她的穴道，收回剑：“有人要公子的命，夕颜别无选择。”想到背叛组织的下场，夕颜就不寒而栗。
　　“此刻我的命在你手中，你总该让我死得瞑目。”齐桑出了身冷汗，邢叔不在，真的有危险来找自己，难道是生意上的劲敌？
　　“夕颜不能透露雇主姓名，夕颜的任务只是将公子除掉。”夕颜不急要齐桑的性命，他逃不掉的。
　　“为何这时才动手？”
　　夕颜凑到齐桑面前轻柔地抚摸她的脸：“因为夕颜对公子动情了……”收回手，她恢复惯有的冷漠，“早闻齐公子身边的管家，乃曾闻名江湖的铁面先生，若夕颜与他硬碰，结果便是夕颜丧命。”
　　齐桑冷哼一声，接过她的话：“得知我去青楼，便故意冷场，让我注意到你，听说我喜欢冷淡的女子，便故作淡雅。其间为我弹曲，送我香囊，只是为了让我对你放下戒心而已。”
　　“不错。”只是，那些都是真心的，你看我的眼神干净得纯粹，若我们不是这样的相遇，我真的会想跟你厮守一生。夕颜再次举剑，这次是真的要让你消失了，公子，再见。
　　齐桑觉得此刻的时间过得相当慢，剑一点一点向自己逼近，夕颜的泪水缓缓溢出，飘荡在空气里，身边的风，静静流动，一切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过得漫长。突然一柄扇子抵住剑尖，执着剑柄的手轻轻一个回扣，夕颜便向后退了几步。
　　扇子“哗”的一声打开，王晨雨摇着扇子，噙着笑，对齐桑眨眨眼睛：“如何谢我？”
　　“解开我的穴道！”齐桑咬牙，这人怎么这时候还耍风度！
　　王晨雨扇子一收，解开齐桑穴道，转身和夕颜纠缠起来，没几下功夫，便将夕颜制服，偏头问齐桑，“如何处置她？”
　　齐桑走到夕颜身边：“你答应不取我性命，便放了你。”
　　“放了她，她照样死。从脊椎下刀，一刀将背部皮肤分成两半，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王晨雨细细说着剥皮的细节，夕颜一脸惊恐：“别说了！你一剑了结我吧！”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因为喜欢上猎杀对象而背叛组织，被处以剥皮之刑，痛死在自己面前，太恐怖了！
　　“王公子，请你封住夕颜的穴道，我有问题问你。”
　　王晨雨封住夕颜穴道，负手而立，等待齐桑的问题。
　　“你一直跟着我们，且知道夕颜会对我下手，其中原委，可否告知？”齐桑是当事人，她不愿糊里糊涂地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王晨雨来赎夕颜，怕是为了逼夕颜快些动手，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告诉你也无妨。派她来杀你的是九皇子，我则是奉皇上之命保护你的。”
　　“九皇子？皇上？”齐桑从未想到自己会与这两个人扯上关系，他们对于她，实在太遥远了。
　　王晨雨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世还一无所知。”
　　“我的身世？”从小到大，爹就告诫她，她是齐家的唯一希望，要以维持齐家家业为己任。
　　“你不是齐允蓝的儿子，你的生父乃当今圣上。近日皇上身体抱恙，九皇子想当太子，自是会排除障碍，你的存在，对他构成威胁，他自然会将你铲除。”
　　“不可能！你们搞错了！”齐桑不敢相信，也很难相信，她不过是齐家的孩子，是爹的期望，和其他那些要继承家业的人一样，只是她是个女子而已。
　　“事实摆在眼前，你不得不信。”
　　齐桑转移话题：“我可以把她藏起来吗？或给她一个新身份，我相信她有苦衷。”
　　“没用的，公子，组织始终会找到我，任务失败，还会有其他人来刺杀你，除非雇主撤销命令。”夕颜看着齐桑，面如死灰，但是眸子依然清澈，她勾起嘴角，勉强挤出笑容，“公子，请原谅夕颜。你过来些，我有话要跟你说。”
　　齐桑将耳朵凑到夕颜嘴边。“公子，小心……咳！”夕颜还没说完，便吐出一口鲜血来，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个字，她转头看着王晨雨，不甘心地倒下……齐桑顾不得擦掉脸上的血，去扶她，她已断气。
　　“任务失败，便会毒发身亡。”王晨雨仍是缓慢的语调，仿佛，生与死于他已司空见惯，“阿荣，好生葬了。”
　　阿荣从暗处闪现，淡淡答道：“是。”
　　红色的烟火在空中绚烂绽放，王晨雨轻声说道：“他来了。”
　　“谁来了？”
　　“你回去便知，不要向那人提及我。”汪晨雨揽住齐桑的腰，朝齐府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