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齐桑》苏凌歌

2、王晨雨

　　齐桑匆匆换回女装，朝大堂走去，爹今日回来，做事都得小心翼翼。在齐府，齐桑谁也不怕，除了她爹，见着了，就似老鼠见了猫，不得不乖乖的。
　　家人都已入座，父亲冷眼扫过来，虽没说什么，却让齐桑很紧张。她低头恭敬叫道：“奶奶，爹，娘。”
　　“快坐下吧。”奶奶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齐桑说了声“是”，过去坐下。
　　“今日做了何事？”父亲的表情严肃而冷淡。
　　“去布庄看了账，然后就在街上随便走走。”齐桑吞吞口水，今日确实去布庄看了下账本，布庄的工人可以给她作证——今日公子确实来过。
　　“经商十决有哪些？”
　　齐桑忙一脸正色，认真答道：“一、知地取胜,择地生财，二、时贱而买，时贵而卖，三、见端知未，预测生财……”
　　一向不爱说话的夫人皱着眉头打断齐桑：“老爷，还让不让桑儿吃饭了。”
　　在齐家，夫人怕老夫人，老爷怕夫人，小姐怕老爷，老妇人疼小姐，是不以人为意志为转移的规律。齐老爷忙叫齐桑吃饭。齐桑顿时松了口气，她只会背前面五条。
　　齐家只有齐桑一女，为了让齐家家业不至衰败，只得让她扮作男子出去做事，只有府内的下人才知道她是个小姐。
　　“桑儿，你的香囊从哪来的？。”老夫人细细打量着齐桑，担心她去布庄做事累着。
　　“一个姐姐送的。”齐桑很是喜欢，不仅做工精细，还很好闻，她不会做这些活计，从小就被父亲强迫学习经商之道。
　　“她可知道你是女子？”老夫人暗道不妙。
　　齐桑摇摇头：“她以为我是男子。”
　　老夫人呵呵笑着说道：“那位姑娘莫不是喜欢你了，桑儿的男子扮相很是俊俏呢。女子若是喜欢哪个男子，会送他香囊之类的小玩意。”
　　“奶奶，我该如何是好？”齐桑心中些许忐忑，夕颜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吧？
　　“拒绝她便是，不要泄露你的女子身份。”老夫人朝一旁的丫鬟挥挥手，丫鬟懂事的过来扶她回房。
　　齐桑心中黯然，为了这个家，失去太多，真的好累。不会女红，不会唱歌，不会弹曲，每天都在学做生意。没有喜欢过人，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娘从没有教过，也不会教她。娘只会每日坐在花园静静看着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年年如此，从不改变。她的长大，带来她脸上的细纹，但仍然掩不住她的美丽。娘性格冷淡，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眼里、眉间全是挥之不散的忧郁。曾偷偷学过她的“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每次的结果都是东施效颦。
　　齐家做的是丝绸布帛生意，家境殷实。齐桑从小跟着邢叔学经商，他是齐府的管家，不仅善于做生意，还有一身好武艺。久而久之，她习了邢叔直来直往的性子。十岁时，齐桑偷跑出去玩，被父亲抓了个正着，齐老爷终于认识到要让齐桑学些静心的事物，偶然发现她绘画不错，便逼着她学画，这也奠定了齐桑怕爹的基础。
　　回到房，关上门，齐桑开始研磨作画，近日的美人图很受欢迎，再过几天，便可以筹齐给夕颜赎身的银子。
　　天刚露出些白，齐桑便起床，将昨夜画好的美人图收好，换上一套质量低劣的男装，背着画，悄悄溜到后院找邢叔。
　　邢叔正在练拳，见齐桑来，收了拳，面露难色：“小姐，今日不能陪你，我得将一批货送到京城。”
　　“我自己去就可以，你一路保重！”齐桑熟门熟路搬来凳子，翻墙出去。
　　“小姐，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邢叔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
　　“你放心，我会功夫呢！”花拳绣腿应该算吧。
　　支好架子，挂上画，便开始等待生意。今日还早，齐桑掏出从厨房拿来的包子吃了起来，夕颜的赎金还差四百两，若每日赚五十两，还有八天才能凑齐。
　　“公子，卖画的就在前面。”
　　“我看见了。”
　　不远处走来两人，一高一矮，一紫一蓝，似乎是来买画的，齐桑赶紧将包子吞下，擦干净嘴巴。
　　“公子，你为何喜欢那穷书生的画？”
　　“阿荣，你话太多了。”紫衣男子执着扇柄，轻敲一旁啰嗦的阿荣的脑袋。
　　“公子可是要买画？”齐桑露出贝齿，笑着问道。
　　“我家公子的确看中你的画了。”阿荣站在摊前，神气地说道。
　　齐桑有些不悦，又不好发作，毕竟缺银子的是她。被唤作公子的男子抬手，推开面前的阿荣，拱手说道：“在下极欣赏小哥的画作，今日特意早来求购几幅。”
　　“多谢公子赏识，我不过是用画换些银子而已。”齐桑抬脸望他，见惯了邢叔般五大三粗的男人，严肃死板的爹，街上平凡的路人，第一次看见这么清秀俊朗的男子，她的心似乎被人紧紧抓住，不能跳跃。
　　“小哥可否现场作画？在下愿重金求之。”
　　脸上有些发烫，齐桑点点头：“公子想要哪位美人？”
　　“小哥的脸，女子的身材，可否？”他摇扇轻笑，言辞略微显出调戏之意，“这位小哥若是女子，必定倾国倾城。”
　　齐桑心中一紧，莫非他看穿我女子身份？想了一番，决定以静制动，齐桑展开画卷：“公子的话未免太无礼，但我缺银子，便作一幅，不过，这画的价格……三百两。”
　　“其他画我一并买下，五百两，如何？”
　　五百两！夕颜便自由了！齐桑用力点头：“ 一言为定！”她拿起笔，细心绘下自己女装时的样子。半盏茶的时间，一黄衣女子便跃然纸上。紫衣男子让阿荣将其他美人图收好，自己则拿着才放干的画，从怀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齐桑，凑到齐桑脸前：“你女装很好看！阿荣，我们走。”
　　齐桑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头，才回过神来，脸颊绯红，她匆匆收了架子，往齐府后院走去。
　　“娘，你在吗？”齐老爷和邢叔一走，家中的大小事宜就交给了冷淡的齐夫人，将夕颜接回来住，得跟她说一声。
　　“进来吧。”
　　推开门，便看见闭目躺在贵妃椅上的齐夫人。
　　“我想把一位姑娘接回府来住，她身世很可怜……”
　　“让她住进来便是。”声音依然是不冷不热，不轻不重。
　　“……桑儿告退。”面对一个从来不关心自己，没有给过自己一点娘的感觉的人，齐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转身准备离开，被齐夫人叫住。
　　“桑儿，你已是待年，该嫁人了，可有喜欢的人？”
　　齐桑有些受宠若惊，想起那位求画的公子，心中漠然：“没有……”
　　齐夫人睁眼看了看这张和自己酷似的脸，又闭上眼睛：“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齐桑呆呆退出来，察觉到齐夫人说这句话时的落寞，难道，爹不是娘喜欢的人？
　　黑夜席卷而来，齐桑清点了银子，将它们装进木盒，换上男装，溜到后院翻墙出去。
　　今晚，夕颜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