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桃子蜜

11、夏奶奶

　　上次跟夏译林一起被职高的小混混绑走被解救后，沈易衡跟着周砚上了救护车，当时夏译林没受什么伤，便被学校的保安带着一起去了警局，做了笔录后便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了。

　　家里的司机自从夏译林上了初中后就风雨无阻每天准时接送他上下学，唯一缺席的那天是因为夏译林的奶奶在家里的地板上滑了一跤，司机当时刚准备出门接夏译林，看这情形便二话不说直接载着奶奶去医院了。

　　司机当时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在校门口等他，结果刚好夏译林就在校门口被小混混掳走。
　　从那天开始就是天上下刀子司机也会在他放学的时间点守在校门口。

　　沈易衡从那天起尽量离的校门口对面的小巷子远远的，对着巷子口子站在校门边等着放学的周砚。

　　她看着夏译林在车前徘徊了好久也不上去，难道跟自己一样在等什么人？就在沈易衡好奇地偷偷打量他究竟等什么人时，看见夏译林把书包往车的后座椅上一丢，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朝自己走过来。

　　沈易衡：？不会他要等的人是自己吧？

　　夏译林高高大大的身体立在自己的面前，沈易衡突然察觉自己印象中他一直胖乎乎的，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也这么高。

　　夏译林似乎不习惯这样发问或邀请别人，沈易衡看着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生硬地发问：“你在等那天受伤的学长？”

　　周砚见义勇为受伤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

　　沈易衡点头，“他在初三毕业班，要晚一点再下来。”
　　“你们俩一起上我的车吧，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那天的绑架事件说到底虽然是因为夏译林而起，但他是无辜的跟她和周砚一样是受害者，沈易衡不想他陷于自责的情绪无法自拔，便宽慰道：“没事，我和周砚学长家离学校很近，我扶着他回去问题不大。那天的事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那群小混混就是看见人就咬的疯狗,就算不是你，我们学校迟早有其他的受害者。”
　　她故作轻松的吐出一口气，“现在的结局也不算太糟，我们俩没事，周砚学长的伤也不算严重。”

　　夏译林没有邀请人的经历，更加不知道被人拒绝后应该怎么做。看沈易衡不上他的车，便沉默的转身回到车上。
　　就在沈易衡以为司机马上就要发动车载着夏译林回去时，只见夏译林放下后驾驶座车窗，司机跟他一样静静坐在车里。

　　等到沈易衡从周砚同学手中接过他时，夏译林还静坐在车里。

　　周砚从同学手中接过书包单肩背在拄拐杖的那只手上，不增加另一边扶着自己的沈易衡的重量，问她：“那天你跟你一起被威胁的同学？”

　　沈易衡点头，问：“他想要送我们，不过我觉得光凭我一个人能把你送回家，刚才拒绝了他。砚哥你想要坐车吗？要是想的话我就直接跟他说我刚才拒绝的话是放屁。”

　　周砚轻声笑了出来，“如果班长说话是放屁的话还怎么在同学面前树立威信。”轻轻搂着她往车边走去，“走吧，你同学等的也很辛苦了，这次咱们就坐坐顺风车，顺便叫他以后别等了。”

　　夏译林被叫来的家长是他奶奶，就是之前沈易衡看着夏译林下车时往他口袋里塞百元大钞结果全被他用来买漫画的那位老人。

　　沈易衡抱着刚收上来的作业进办公室时这位老人刚从宋老师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跟着夏译林一起听着宋老师不知疲倦的唠叨。

　　那位老人听着宋老师将周砚受伤的原委归结于夏译林的漫画书时，略微动了动唇角看起来似乎是要反驳，但直到沈易衡走出办公室时她一句话也没说。

　　晚上在周砚教室门口等人的沈易衡将人掺出校门口时，发现几天不见的夏译林家的那辆车又等在了校门口。

　　就在沈易衡怀疑这辆车是否在等他们时，车窗缓缓从她面前落下，夏译林的那张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面前，后面跟着的是沈易衡下午才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位老人笑眯眯很是慈祥的面容。

　　老人笑着朝她打招呼：“你们是不是就是那天救了译林的同学呀，快上来快上来。”
　　二人不知该怎么拒绝这样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于是梅开二度上了车。

　　夏奶奶心疼的看着周砚腿上的石膏，双手紧紧握住他没拄拐杖的的那只手，“听说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这要是耽搁了可怎么得了？”
　　周砚宽慰：“不碍事奶奶，过几天就可以拆石膏正常走路了，连拐杖也不用。”

　　夏奶奶又看向坐在自己的身边的孙子，责怪道：“我让译林邀请你们来家里吃饭，奶奶我准备亲自下厨款待。结果这孩子一连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带回来，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的，其实比很多小姑娘都要害羞，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
　　“今天夏奶奶我好不容易碰见你们，说什么也要让你们来家里吃一顿。”

　　沈易衡和周砚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是错怪夏译林了，他俩也压根没给过夏译林开口邀请的机会。

　　夏奶奶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压根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司机开往别墅区。

　　这还是二人在织布厂住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进别墅区，防盗系统自动识别了车牌号后镂空雕花装饰得华丽无比的铁闸门缓缓打开，两旁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恭敬地向车辆行礼。

　　夏译林家就坐落在里里大门不远的半山腰，正对着两山间隙之间缓缓流过的沅江，视野非常好，是这片别墅区地段最贵的房子。

　　一楼大厅的垂坠下来的豪华水晶灯简直要亮瞎沈易衡的狗眼，从小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豪宅乍一出现在眼前时她倒是不好意思乱瞥了，搀着周砚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

　　夏译林家的佣人上来给客人们递过鞋后被夏奶奶赶上楼休息，说厨房今晚就交给她。

　　沈易衡看着堆放在角落的一堆健身用的器材，跑步机显示屏上的薄膜像是刚被人撕下来的。

　　夏奶奶在一边笑着答惑：“是译林用的，这堆加上楼下仓库里还堆着的一些，已经放了好多年了，他妈妈之前一直嚷着要让他减肥也没瞧见他用。”

　　“自从上次他从警局回来后就开始搬出来了，这段时间一直没间断，有时早上我五点多起床就看到他在那跑步机上跑，问他受了什么刺激他也不说。”夏译林自己已经系好了围裙，听着奶奶在沈易衡周砚面前揭自己的老底有些不自在，兀自弯腰帮夏奶奶也系上围裙，并不搭她的话。

　　“他不说我也知道，我就觉得男孩子身上肥肉多一点才好看嘛。”她看了一眼旁边削瘦匀称的周砚，“这样的身板奶奶我看着就心疼，就想把你也养的白白胖胖的。”
　　这下沈易衡可总算知道在学校从不胡吃海喝的夏译林身上的肉从哪里来的了。

　　这顿堪称比沈易衡吃过的最丰盛的年夜饭还要夸张的晚饭在沈易衡和周砚一杯热茶还没喝完的功夫就做好了，夏奶奶把楼上的四五个保姆叫下来跟夏译林一齐走了两趟才把菜全端出来上桌。

　　沈易衡看着桌上一道道摆盘精致的海鲜，有点目瞪口呆，这倒是不怪她，沅水区作为作为内陆省份完全没有吃海鲜的概念。
　　在那部风靡全国的美食记录片舌尖上的中国播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吃的从河里捞上来的鱼虾和小螃蟹跟海里拉上来的没有区别。

　　夏奶奶笑着挪出摆在圆桌边的靠椅，招呼大家坐下，“怕你们等着急饿肚子，奶奶就图省事只做了些容易蒸熟的海鲜。”她指了指摆在一盘盘海鲜边的炒菜，“那是译林做的，他的手艺倒不是奶奶我自卖自夸。”

　　夏译林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从厨房走出来，往桌上摆了四件用来拆蟹的蟹八件。

　　夏奶奶转头对周砚说：“你腿上还没好，海鲜性寒，可千万不能多吃。等下星期拆石膏了再带着小妹妹跟译林坐车来奶奶这，奶奶再整一大桌海鲜，让你们吃个够。”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最近你功课紧张，没时间的话等考完那天来也行，把爸妈也一起叫过来，让奶奶我好好款待一下。”

　　周砚和沈易衡看着老太太满是期望的眼神，更来时在车上一样，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席间通过夏奶奶的聊天才知道，原来夏译林的爸妈在八十年代就南下去深圳淘金了，在大深湾旁边的小渔村里靠着当码头搬运工省吃俭用攒下了第一笔钱，用这笔钱辗转到当时刚建成的华强北投资小家电销售。凭借着他们出色的谈判溢价能力，从零散的末端销售商逐渐垄断货源成了那片有名的经销商，经手的货源也从利润微薄的小家电转向电脑甚至是当时稀缺的手机。

　　当初在渔村边攒的第一桶金经过两三年已经不知翻了多少倍，夏爸夏妈又瞅准了八十年代末深圳即将开始的房地产开发，跟经销商品结识的同样有大干一场的想法的工厂老板一合拍，合伙注资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

　　后面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从深圳最西边的宝安区到最东边新建成的大鹏新区，夏家合伙注资的房地产公司开发的项目一路参与了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夏爸夏妈也成了沅水区那一批甚至是所有外出淘金打工的人中最赚钱的。

　　夏译林也就是在他们家公司如火如荼上升时出生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深圳度过的。
　　夏奶奶还保留着些许在珠三角养成的广府吃下午茶的习惯，她从面前的小屉笼里夹出鸡脚和水晶包放进周砚面前的碟子里，“你不能多吃海鲜，就跟着奶奶一起多吃下午茶把。”

　　又将几只比沈易衡手掌还大的梭子蟹分给她和夏译林，“在那边经常吃的蟹，回来这几年译林他爸每周都往家里空寄，跟在深圳当地的早上买的一样新鲜。”

　　夏爸夏妈逐渐将公司的业务往沅水区所在的内陆省份转移，这片位于织布厂附近的夏奶奶夏译林正在住的别墅区也正是夏家的公司中标承建的。沈易衡回忆前几年这片别墅区刚刚奠基的时候，夏爸夏妈是跟着市里的领导专门过来参加铲土活动的，因为那段时间听到候野平的妈妈跟自己妈妈议论旁边来了个有钱人念叨了好久。

　　沈易衡盯着面前的梭子蟹和蟹八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思索着自己直接上手掰的可行性，夏奶奶满是慈爱的目光看向旁边熟练用工具拆蟹的夏译林道：“他爸妈现在应把深圳的总部搬到省会S市了，原本想把他也接到身边，译林倒是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在这边养老。”

　　她在旁边佯怒道：“我老咯，在深圳把他一手带大现在就只想在咱们沅水区好好安度晚年，S市的教育资源比咱们这儿可是好上不少，叫他过去他偏不肯。”

　　沈易衡明明从夏奶奶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欣慰。

　　夏译林把挑出来的蟹肉用镊子归拢在碟子里，头也不抬：“我还没看出来您老的意思？嘴说说着先让我去我爸妈那儿，心里怕是最舍不得我走。放心，再好的教育资源也用不上，夏家又不指望着靠我读书。”

　　沈易衡：......有钱人这么任性的吗？

　　旁边的有钱人却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刚才那句话给沈易衡和周砚这两位做题家带来的心理阴影，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刚才剥出的蟹肉往沈易衡面前挪过去，又将沈易衡面前刚才被她大眼瞪小眼盯了许久的螃蟹拿到自己面前。

　　沈易衡：谢谢，你真是个体贴的好有钱人。

　　一顿晚饭在夏奶奶和夏译林细润无声的关照下进行的很和谐，沈易衡尝过了鲜美中还透出些甜味的海蟹后才终于对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海鲜有了具体的印象，第一从心底透露出对沿海地区人们的羡慕。

　　从别墅区到织布厂职工宿舍区仅仅隔了一条长长的下坡和马路，夏奶奶便只吩咐夏译林出门送沈易衡和周砚。

　　沈易衡依旧向从校门口出来时那样搀着周砚，夏译林略微在走在二人前面几步。

　　走到了刚才有保安站立的大门口，沈易衡看着刚被保安亲手拉开的行人通道，叫住夏译林：“天已经黑了，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陪夏奶奶。”

　　夏译林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句稍等，转身走进了保安室。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沈易衡从外面透明的玻璃窗看过去只见领头的保安对着他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夏译林走了出来，把刚才被保安打开的人形通道拉得更开，示意二人出去。

　　就在沈易衡搀着周砚走出大门，以为夏译林转身就要回去时，却听见后面传来有人跟上来的脚步声，原来是他紧跟着二人走了出来。

　　他不紧不慢跟在二人身后，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我刚才跟保安说了，你们是我的朋友，以后就可以直接进去。”

　　沈易衡想起了刚才出门时夏奶奶再三嘱托的等放假了再来，便在前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听着身后还跟着的声音，稍微放缓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便也跟着停顿。
　　沈易衡于是便转过身再次重复：“夏译林同学你回去吧，我跟周砚学长下了坡过马路之后马上也到家了，不用再送啦，真的。”

　　看着身后的夏译林依旧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没有动作，一旁的周砚也道：“夏同学回去吧，沈易衡同学有我陪着呢。”

　　沈易衡看着夏译林背着光一动不动的站在二人面前，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又莫名感受到他身上坚如磐石般的坚持。

　　算了，就让他送吧，反正大门口又保安盯着，他一个大男生回去不至于像上次在校门口一样被掳走。

　　于是沈易衡搀着周砚，再次转过身去准备过马路。
　　“砚哥，腿还好吗？过完马路下台阶的那段要不要我背你？”

　　周砚笑着搂紧了她，“你砚哥我下周就要拆石膏了，怎么还把我当林妹妹般呵护呢。”
　　沈易衡：“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好吗？下周以后你跪着求我也不会有让我背你的机会了。”

　　身后的月光的将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