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悠风》to闻春

1、第 1 章

　　卡维没想到会遇到艾尔海森。
　　他少年时最不乐意看到的死对头。
　　——
　　卡维到时，气氛正浓。
　　他从这所高中毕业已经十年。说实话，虽然他学生时代一直被人偷拍表白塞情书，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优秀。
　　所以这次学校校庆会打电话客客气气邀请他来，他属实是没想到。
　　操场上很热闹，学生黑压压坐了满操场。前方的主席台上专业人员还在调试设备，底下的学生笑的笑聊天的聊天，一片温暖和谐。
　　这座城市的十一月已经很冷。虽然没到下雪的地步，但吹过来的风凛冽得像是能把人皮肤割开道口子。卡维将围巾往上扯了扯，顺带扯了扯口罩，好将脸遮得更严实点。
　　他从操场边边绕过去，绕进了后台。
　　迎面就遇上了他那时的教导主任，现在已经是校长了。当时的校长如今已经退休，现任校长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有种诡异的慈祥。
　　“卡维啊？”他试图拍拍卡维的肩，第一下没拍到，大概是没想到卡维还能再长高了这么多，这才认认真真打量他好几圈，终于拍到了他的肩，“嗯，不错，越长越帅了。”
　　卡维摘下口罩，笑了笑：“不及您潇洒依旧。”
　　校长哈哈笑起来，“你能来，我很高兴。”他向卡维招招手：“那边的事，待会再管，来和我聊聊。”
　　两人一起到了旁边的小花圃。
　　卡维一抬眼，看见一男一女躲在花圃边上的角落里。卡维愣了一下，想笑，又怕暴露他们。
　　可惜校长自己发现了。他气势汹汹冲过去，“你们两个偷偷摸摸搞什么！集队不集队，躲在这里谈恋爱是吧！”
　　卡维远远站在后面看热闹。那边吵吵嚷嚷半天，那对学生垂头丧气地走了，校长这才返回来，对上卡维，又是那慈祥的笑容。
　　两人并肩坐下。
　　校长的声音低下来，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他似乎是在斟酌，终于开口：“……我听说，这么多年了，同学聚会你都没来过。”
　　“嗯。”卡维应了声，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太方便。”
　　“每年都不太方便吗？”校长喃喃，又自我安慰般道，“那……那真是不巧啊。”
　　两人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不远处校庆开场白的声音。
　　半晌，校长打破寂静：“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卡维默了默，“建筑师。”
　　“哦——哦，建筑师好啊……”
　　“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卡维道。
　　“……”校长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样，声音突然就那么卡住了。他梗了很久，这才道：“你家的情况……你高考那年，拿了状元呢。我打电话给你，你一直没接，去你家家访，也不见人。”
　　“嗯。”卡维垂下眼，“我父母走得早，我和奶奶长大的。高考完了没几天，她就病重走了。您去的时候，我大概正在料理后事，没空回家。”
　　“当时心情不太好，家里有些困难，所以费了些心思和时间。您给我打的电话，我后来看到了。但隔了太久，我也没再给您回拨了。”
　　他的神色很平静，校长的心还是不免一揪。
　　卡维毕业后，就彻底和他们失了联系。打他电话从没接通过，同学聚会想联系他也找不着人，若不是有人证实他在A大读书，他们都要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高中三年的相处，他们对卡维的印象都很深刻。首先就是长得好，笑起来要更好看。其次是他稳居年段前三的成绩，优秀的交际能力。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很亲密的朋友，只是年段里的每个人他好像都认识。
　　好歹同学那么久，大家都因为这种性格的人，毕业后再怎么样也会和他们联系。所有人都没想到，卡维能那样把自己从他们的生活中抹去。
　　那一届考生考上A大的人少，卡维待在那里，把自己和他们拉得远远的。
　　他其实一直没换过号码，但不接电话是故意的。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总是有意识地避免和过去的一切东西接触。
　　包括那些同学。
　　现在算来，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应该只剩下提纳里了。不过说来倒是也真够巧的，他租个房子，居然就租到了提纳里对门，这才被这个和他不同班的朋友逮住了。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卡维顿了顿，“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校长笑了笑，“你今天来，有打算上去和学弟学妹们说几句吗？”
　　卡维没立马接话，默了默才道：“不瞒您说，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上去。”
　　校长失笑：“你啊……罢了。”他站起来：“没有急事的话，就去后台坐坐吧？你的老师们也都念着你。”
　　卡维默默跟着站起来：“好。”
　　走出一小段，校长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忘记问你了。”
　　他看向卡维：“你这几年有和艾尔海森联系吗？”
　　“……？”卡维有些疑惑，“艾尔海森？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和他联系了。”
　　“是吗……”
　　“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校长似乎在回忆什么，许久，他垂下眼，“他是你下一届的高考状元啊。”
　　“哦，我看他也该是。”
　　他和艾尔海森的关系实在不算好。卡维想起这个名字就要连带着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往事。
　　不算愉快，但很鲜活。
　　两人一道回到后台的教室里。校长上台发言去了，留他在这里，周围的老师都是熟面孔，看到他都笑着过来和他聊天。
　　卡维脸上挂着笑，一个个应和着。
　　这种环节总是很无聊，卡维嘴上礼貌又温和地说着话，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挨个把这些人吐槽过去了。
　　不知道吐槽到第几个，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
　　然后是语调平平、无波无澜的嗓音。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首先对上一双眼睛。
　　眼尾下垂，漂亮的绿色瞳孔。
　　艾尔海森……？
　　卡维怔住，一时间忘记移开眼。艾尔海森也静静看着他，背着光站在门口，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没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卡维觉得过去了很久，实际上只是几秒的时间。他率先移开眼，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艾尔海森显然也没有。
　　周围的老师终于舍得暂时抛下他，去找艾尔海森说废话。
　　卡维背过身去掏出手机，表面上在刷，实际上已经开始出神。
　　还是那张臭脸。卡维回忆着，从他认识艾尔海森开始，那人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嘴里也向来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两人每次一见面就要掐起来，然后各自冷哼一声，分道扬镳。
　　傻逼。卡维下结论。
　　他们的关系，说是死对头毫不为过。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每次只要艾尔海森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和他走在一起的朋友都要提前找借口把他拉走，以免他们遇上了又要互掐。
　　艾尔海森比他小一届。那他当时是怎么认识艾尔海森的呢？
　　哦，对了。那年奶奶已经生病开始住院，他想休学去赚钱给她供医药费。后来这想法让她知道了，气得不行。卡维不敢再提，郁闷地蹲在医院门口。
　　后来他不知怎么想的，去便利店买了包烟，躲在树下抽烟。
　　差点没把他呛死。
　　艾尔海森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人比他高，一过来就在他身上打上一层阴影，他抬起头，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好像很帅。那可恶的夏风跟要命似的疯狂地吹，吹得烟雾越发缭绕凌乱。卡维想仔细看看他的脸，那一瞬间却怎么也看不清。
　　终于看清了……确实很帅。他刚这么想着，下一秒就清清楚楚听到艾尔海森淡淡道：“学长？”
　　卡维愣了愣：“你认识我？”
　　艾尔海森没回答，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卡维被看得莫名有些发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艾尔海森突然道：“不会抽烟就别抽了。”
　　说完，扬长而去。
　　“？？”卡维一脸莫名，恶狠狠掐灭了烟，“我怎么就不会抽烟了？我不会抽烟关你什么事？？”
　　他听见那人冷淡的声音乘着风一样远远飘过来：“抽个烟咳成那样，小心让人以为你身上有什么新型病毒。”
　　卡维气急败坏地对着他的背影竖中指，“傻逼！”
　　哪里来的高冷装逼哥？？长得那么帅！结果是个脑残！
　　回忆戛然而止。校长的演讲结束了，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将卡维的思绪拉回来。卡维听到他和艾尔海森说话的声音，兴致缺缺地将手机音量关掉，刷起视频。
　　许久，那边似乎是说完了。卡维往后瞥了一眼，站起身来向校长走去，无视掉旁边的艾尔海森：“既然没有别的事……校长，我就先走了。”
　　“啊？你要走了？”
　　“嗯，”卡维说着再次戴好口罩，拉好围巾，不等校长挽留，自顾自转了身，“下次再来拜访您。”
　　他急匆匆的脚步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艾尔海森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眸子里没什么情绪。
　　校长在旁边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替卡维打圆场，但艾尔海森没有在听。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直盯着卡维离去的那扇门。
　　没过多久，到他上去讲话了。
　　艾尔海森踏上讲台时，目光首先在观众席下扫视了一圈。
　　目光触及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瞳孔微动。
　　卡维站在人群中，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他本来确实是想直接走的，可听到下面的学生讨论着下一个轮到艾尔海森上台时，鬼使神差地就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
　　他耳边一直是小女生叽叽喳喳的谈笑声，一会儿在说艾尔海森好帅，一会儿在说艾尔海森好高冷好喜欢，一会儿又说艾尔海森成绩好好是个完美学神。
　　“……”卡维简直要没脾气了。
　　他看向高台上那道身影。七年没见了，时间带给艾尔海森的，是成熟，是气质的积淀。
　　虽然他和艾尔海森不对付，但他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确实帅，而且越来越帅了。
　　……也确实优秀。
　　他又想了想，觉得也就和他差不多吧。
　　卡维静静听着那道比年少时要更加低沉冷静的声音。冷风一阵阵扑过来，他眯了眯眼，一瞬间觉得艾尔海森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怎么也听不真切。
　　卡维垂了眼，将冰凉的双手揣进口袋里，似乎要走，最终还是没有。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魔力，拉着他，使他挪不动步子。
　　直到艾尔海森下场，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发觉刚才艾尔海森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真不知道在这吹半天冷风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