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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No.13 相似的你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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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时下时停,白色侵袭了整个北之尽头。现在才只是九月,南方正值细雨霏霏的初秋。披上了厚厚的绒毛披风,牵着菲斯娜柔软的小手,一路走来寂静无言,心却忐忑不安。就和大家一样,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来到一家破烂的旅馆,向着火炉旁的男人说:“老板,要一间房。”
将菲斯娜带到那个房间,轻轻对她说:“在里面等我一下好吗?”帮她裹了裹披风,像伊斯力那样揉揉她的头发,“不要乱跑哦,我很快就来接你。”
她坚定地点点头,“嗯。”
自己来到二楼的另一间房,里面有一股熟悉的妖气。
直接推开门进去,“小六,我来了。”
“大人!你终于来啦!”依然这么活泼,“我好担心呢!”替我关上门。
“时间很紧,我长话短说。”快速走进房间坐下。
解开披风,松了松被勒得不适的脖子,“已经证实了,伊斯力在皮埃塔,觉醒者也还没出发。另外露西埃拉大人说的那个女人确实在这里,是杀死迪妮莎的那个女人,非常强,她的妖气也很不容易感应,一定要小心。我目前在伊斯力那里,他应该还没发现我的身份。”
“什么!”果然最后一句话吓到了她,“太危险了!”
不在意地摆摆手,“好啦,别紧张,我会小心的。你可以回南方了,尽快将消息告诉露西埃拉大人。”
她郑重地答应,然后告诉我,“露西埃拉大人的命令是,正式开战时,必须赶回南方。”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心里担心菲斯娜,想尽快回去。
小六点点头,“伊斯力已经派人找过我了,让我转告露西埃拉大人,为了保护美丽的南方,他们用人类形态作战。”
神色没有变化,淡淡地问:“你没事吧?”
“放心好了。”信心饱满,朝我扬了扬拳头。
我立即起身准备离开。“依菲尼娅大人,务必小心啊!”将这句告诫关在身后的房间。
苍老的走廊,木板踩得“吱呀”作响。大剑陆续涌入皮埃塔,她们是首战的主角之一,战之开端。城内的部分妖气正在慢慢散去,一群前往西方,一群前往东方,阻止可能干涉战斗的两方势力。
白银之王,的确厉害。
慢慢打开门,似乎怕惊扰了里面的女孩,菲斯娜正呆呆坐在床上。“回来了吗?”听到声音,缓缓回过头。
“是。”蹲在她面前,握紧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天真的执着,幼稚的坚持,她不过也是伊斯力手中的棋子而已。
***
鼓动的风拨动着空气紧绷的弦,漫天大雪在狂舞,在呐喊。远处的激战正值白热化阶段,我已根本无法入眠。呆呆地立在窗前。窗户紧闭,玻璃白雾一片。剔透的白,像是清澈的生命。宽大的房间在黑夜中无限延伸,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穿着轻薄的衣裙,双手环在胸前,背后空无一物,空寂得随时会倒下。
已经出现了牺牲者,是伊斯力派去的三名觉醒者中的一个。伸出右手,绷直手指。手掌修长,依稀可见掌心的手纹,凹凸明显如同大树的根系,不断蔓延。那些厚茧是毒瘤,也是成长的印记。
曾用这只手握着利剑斩杀妖魔无数。而现在,那把与我生死相随的巨剑静静地伫立在南方不知名的湖底,深插于黏湿的泥土,接受湖水的腐蚀。永远不会再拿起它,正如再未触碰的久远记忆。甚至不会有人再发现它,永生永世不见光明。
缓慢地探出手,微微摇晃。将手贴上玻璃,坚硬的质地毫无温度,手掌边缘浸出大粒的水滴,沿着玻璃上不可见的凹槽滑下。
“哗。”门把轻轻转动,清晰地传入耳朵。指尖一颤,收回手,水滴顺着手指滑落。
接着,锁舌轻咬住锁心的轻微震颤。来人放柔脚步,无声无息地到我身后。空荡荡的背脊一下就有了依靠。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与他的距离。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透过手掌触碰的清晰印痕,隐约看到窗外的飞雪。
“又睡不着?”特意压低声音,更加韵味十足。
我愣愣地望着远方出神,好像从来就未拘泥于眼前。
“睡着,就看不见雪了。”呼出的热气映在玻璃上,蒙蔽视线。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怜惜疼爱的语气正如他温暖的笑意。
听懂了他的话,却曲解了意思。漠然地扬起嘴角,讽刺味深重,“是呢,单纯得太脆弱了。”为了一场战役,紧张得数夜无眠,如此忐忑,畏惧。
其实我和伊斯力之间,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只能用如履薄冰形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脸无害的表情,自顾自地把对方当成人类。自欺欺人的闹剧。或者说,两个卑鄙的家伙。
“依菲。”忽略我语气中的讥笑,轻呼我的名字,声音沉稳平缓。转过身。他的脸颊映上淡淡的光,光影分明。
“明天我和菲斯娜就要南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灰蓝的眸在夜中发亮,充满期待却是云淡风轻。
惨淡的月色投在两个修长的身影上,窗框把它切碎成一片一片。破裂的画面根本看不见什么雪花,只存有呼啸而过的风在低吼。伊斯力轻轻抚摸我惨白的头发。两人心跳清澈明晰。
脚下渐渐发软。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既然是互相欺骗,就请不要让我看到空洞的瞳孔中空洞的孤独,我会忍不住怀疑我的判断。“恩。”沉重地开口,因久未说话,声音低沉怪异。
冰冷沉静地伫立了整整一夜,甚至未曾发觉伊斯力的离去。
风雪又小了。破晓的晨光洒满房间。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却,气味腐朽。
伊斯力一打开门看到的便是沐浴着神圣光芒的少女,近乎虔诚地凝视窗外的风雪。银发白裙,是不可侵犯的苍白。如更光芒再强烈一点,几乎可以穿透她的身体。
“依菲。”害怕打扰了这份安宁,声音轻得飘渺虚无。
闻声回头,伊斯力在门口看着我,目光平静,“菲斯娜跑出去了,我们去找她吧。”
“好。”赶紧披上披风,随伊斯力穿过那片只有绝望的白色荒原。积雪及膝,松软厚实的一层。小心谨慎,避开积雪下的岩石,一步步踩得雪花扑簌簌地响。
长发被北风吹得凌乱不堪,在空中散乱飞舞。
“我已经让拉基先去了。”在混乱的风声中,声音极其微弱,“菲斯娜似乎很喜欢拉基呐。”
是在担心吗?
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答非所问,“让我一起去,好吗?”犹豫不安,没有回头。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微笑若有若无,神秘莫测。伊斯力向前一步,在我以为他就要开口的时候,伸出双手。我一下子绷紧了身体,看着他的手伸到我的身后,作不出任何反应。
一双温柔的手拢起我的头发,把它扎起来。我的额头与他的下巴只间隔一个手指的宽度,他及肩的银发轻轻蹭着我的脸。忽然感受不到风雪的侵袭。摸摸后脑绑住头发的细绳,说不出任何话。
如此有智有谋的白银之王,只怕连我的底细都查清了,就等我踏入他美丽的陷阱。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我们在皮埃塔城外发现了菲斯娜和拉基。他们坐在风雪中,凝望着皮埃塔。
“消失了,很多很多都消失……”菲斯娜凄悲地眼神,透过重重房屋,看到的是皮埃塔内的大战。
我和伊斯力站在他们身后,“是呀,剩下的光芒还有六道。”
拉基不解地望着我们,欲言又止。城内的觉醒者与大剑在已生命为代价的战争中,扮演最底层的弃子角色,一个个接连死去。
菲斯娜光泽闪耀的眼珠比任何时候都充满神采,专注地向着那个方向,“有一道消失了……接着,所有光芒……现在都消失了……”晶莹如钻石的泪水从她的左眼溢出,夺目的光彩是怜悯的圣光。
蹲下身,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总会有战斗结束的一天的。”在对菲斯娜说,对伊斯力说,对自己说。菲斯娜呆呆地望着我,拍拍她的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口吻,“一定!”
就是不知道,我还等不等得到那一天的到来。
阴霾的天空用尽所有能量,狂风如同千万只猛兽奔腾咆哮。穿上最初的白色连衣裙,坐在床上把换下的精致衣物叠得整整齐齐。
伊斯力和菲斯娜已经出发,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到达南方。
死一般华丽的房间,绚烂,凄美,壮烈。没有带走任何物品,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轻合上门,完成一场告别。将黑色的皮埃塔甩在身后,它只代表了一场不被记录的战争。
空旷虚无的白色荒原上,几乎无法分辨同是白色的身影。惟有裙子长长的后摆,在风中狠狠翻飞。